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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行当瓦匠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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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世纪七十年代,厚大村的白果树下建有一座瓦灶。因为瓦灶是属于集体的,所以各个生产队每天要抽派1名社员过去当粗工,干些取土、踏浆泥之类的杂活。

每次轮到我去瓦灶帮忙时,我总是干得特别用心。做瓦的操作台上放着一只小水桶,是瓦匠师傅打磨时用的。本来这水是由做瓦师傅自行取用,但只要我在,就会主动把桶底的淤泥清理干净,再换上清水,同时把水桶里的水挑满,供他们备用。这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,做瓦师傅们却看在眼里。到了年末,他们就向大队干部反映,说明年的粗工不用大家轮流当了,固定由我担任即可。

就这样,我正式到瓦灶上班了。在以后的工作中,我认真仔细的态度也一直没变。所以在安排烧窑人员时,师傅们心中的第一人选也是我。烧窑其实是个苦差事,需要仔细观察窑内的状况,马虎不得。和我一起烧窑的还有两个人,他们觉得这活辛苦,所以总是满腹牢骚。有时候当班刚好碰上村里放电影,一起当差的人因为看不到就满脸不高兴。我就干脆让他们都回去看电影,独自一人留下来落个清静。后来有个望火师傅来检查,我就趁机向他讨教。师傅见我虚心好学,就教我一些做瓦的基本原理。久而久之,我便懂了许多知识。靠着这股韧劲,一年之后,我从一名粗工升为瓦灶技术工,不久后又升为望火师傅和瓦灶的总负责人。

我当了瓦灶负责人后,没过几年,农村开始实行包产到户,一些集体作坊开始对外承包,瓦灶也是其中之一。村干部考虑到我比较内行,又踏实肯干,就指定我接手这间瓦灶,承包款为每年2千元。我没有答应,因为我估摸着瓦灶每年只能盈利1千多元,一接手就等于亏本了。

其实钱还不是我最大的顾虑。我人到中年,又经历过多场*治运动,只求安稳过日子。我出身不好,是富人家庭,以前父亲经常被拉去批斗,一想到这个我就不寒而栗。先不说承包瓦灶今后能不能挣钱,万一今后风向有变,重新给我划成分,不仅自己要被批斗,还要牵连到女儿头上。所以尽管村干部多次上门做我的思想工作,我始终没有松口。

厚大村的白果树(夏春福摄)

后来村干部带着信用社的负责人来我家做思想工作。信用社的同志当场表态,如果我在现金方面有困难,他们可以为我开绿灯,村干部也说,承包款真的不贵,邻村的瓦灶也对外承包了,都这个价格。我听后又有些动心,觉得既然这个价格别人都能答应下来,我能力也不比他们差,哪怕亏本个一两年,也无妨。但为了安全起见,我最后还是约上另外三个人一起合股承包。经过一年的起早贪黑,我们非但没有亏损,反而赢利了3千多元。

本来盈利是件好事,但俗话说:“大家一起杀头牛,不如自己杀条狗。”几个人合在一起,时间久了,难免会有矛盾。于是我就退了出来,打算自己另起炉灶。我有个相熟的朋友是九峰农中的老师,听说我准备自己开瓦灶,就说他们学校有块闲置的土地,用来开瓦灶正合适。我立马去学校和领导协商,最终以每年每亩三百元的价格,承包了二亩土地。就这样干了三四年,学校要筹建新教室,所以土地就被收了回去。

几个月后我听说汤溪村有个瓦灶要转让,我联系了负责人,协商之后觉得价格也很合理,就接手了这家瓦灶,就这样又干了好几年。一直到了我六十多岁,感觉体力各方面明显跟不上了,此时市场上的红瓦开始走下坡路,没什么赚头了。于是我就把这间瓦灶转卖给了别人,我就在家干点轻松的农活了。

开瓦灶天天得和泥土打交道。可不是随便什么泥都能做瓦的,我们取的泥叫“嘎泥”,就是“白石泥”,我们土话也叫“瓦灶泥”。

“瓦灶泥”土质细腻,十分适合制作泥制品。厚大村附近的馒头山上就有很多这样的泥。据说之前有位景德镇师傅来这里开了一家婺州窑,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关门了,现在还经常有人能在那块地上挖出一些瓶瓶罐罐来。

当时这些土地都被划分到个人名下,所以取“瓦灶泥”不能随便挖,而是得问人去买。价格是怎么算的呢?我说给你听,比如这块地亩产为1千斤粮食,那么我们就把粮食转换成人民币,再补偿给对方,买完之后还得把土地恢复成原样。要是来年继续来这里取土,那么就继续按粮食的市场价补偿给对方。后来大家都外出打工,种田的人越来越少了,很多农田都荒废了。我就把这些土地一次性买断,和主人商量好多少价格一亩,取完土后由对方自行恢复。

取土很少用良田,主要都是以*土和丘陵土为主。说到这个,我又想起一件事来。有一年,有个人在厚大村的山上包了一块地,让一个小伙子负责挖土,那个人和我大儿子同龄,才二十多岁。他每天取土,越挖越深,挖到十几米深还继续向下挖。更糟糕的是,他还是斜着往下挖的。你想想,下面被掏空后,上面不就容易塌陷了?有一天悲剧发生了,那人被活活地埋在地下,医院去抢救,最终还是没有醒过来。

瓦坯年2月4日摄于汤溪镇山坊村

挖泥土是有讲究的,最表层的叫“熟土”,不能用,再往下挖两三米,看到一些乳白色略带*色的泥土,这才是最上等的“瓦灶泥”。“瓦灶泥”在汤溪峙垅那一带也很常见,我也常常去那里取土做瓦。

以前挖土的工具十分简陋,全靠一把锄头,所以一整天也挖不了多少。挖下来的土,还得装入畚箕,靠人力挑上来,再用独轮车运到瓦灶。后来科技进步了,才改用拖拉机运输。

独轮车每趟能装六七担“瓦灶泥”,大约15车称为一“潭”。取了泥,把它铺平,在中间留个孔眼,再泼上水让它充分浸泡。第二天再把牛牵进泥里,让它来回反复踩踏,这一环节叫“踩浆”。

我们开瓦灶的人,家里都要养一头牛,这头牛和耕牛有所不同。首先它一定要个头大、份量重,其次它的四只蹄子得宽大。一般来说我们都会选用水牛,它健壮有力,一蹄子能踩到泥的最底部,而且拔出来也毫不费力。

因为怕牛在“踩浆”时会偷懒,所以我们会把它的眼睛蒙上。蒙眼睛的“眼睛包”是用竹篾编的,里面垫着一层箬叶,把这个戴在牛眼睛上,它就什么也看不见了。牛看不到前方,就只能在人的呵斥声中朝一个方向打转。就这样踩七八个小时,这“潭”“瓦灶泥”就变得韧性十足了。接下来就是分块搬进作坊制作瓦片了。

做瓦可是个要靠技巧的力气活。你想啊,要把一块1公分厚,32.5公分长,30公分宽的泥块送到瓦桶上,要是没有技巧,光靠蛮力,那么泥巴就很容易碎裂,稀里哗拉地掉在地上。怎样才能将泥巴完整地捧起来呢?角度很重要,这个具体多少度也很难讲,我也是靠自己的经验得出来的。把泥块完整地贴到瓦桶上后,再经过打磨、去边等工序,再把粗胚一只只运到室外,放在阳光下晾晒。

一般来说,一个做瓦师傅每天能做只桶瓦,一个桶瓦里有四片瓦,等于一天能做片瓦。做瓦师傅的报酬是按数量计算的,以瓦片进窑为准,每片为8厘,按每天片瓦来计算的话,他的日工资为6.4元。

一般做瓦师傅7到10天做的瓦为一窑,一口瓦窑能装至片瓦。垒窑也是有要求的,瓦片和砖块是有比例的。比如在基脚的地方就要先垒一层砖,之后才能垒上瓦片。瓦窑烧火的时候,火不能直接烧到瓦片上,所以要在瓦周围用砖建一道“防火墙”。建“防火墙”的砖块之间要留七八公分的间隙,每层砖下面还要压一根稻草,这是用来测试窑内的湿度的。开始烧窑时,得先用文火,等四五个小时后,瓦窑里的温度慢慢升高,再观察窑内的稻草是否已经被烧成灰烬了。要是还没有,那就说明瓦窑内部还有水份。等稻草全部烧完之后,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往窑内烧松树枝叶了。

等温度升到度以上,窑里的瓦片被火烤成乳白色,像玻璃般透明时就说明瓦片已经烧到七成左右了,这时就得慢慢减弱火势直至熄灭,注意在这整个过程中,必须把窑洞封死。

窑里温度不易把握,所以瓦片变形,产生裂缝,甚至一次性全部倒毁的事情也会发生。出现这种情况,人们往往会和迷信挂上钩,觉得是自己不够虔诚。所以有的人在往窑里搬瓦和烧窑的这两天,都要搞个仪式,也就是买点肉和豆腐,再倒上酒敬一下土地老爷。这虽是迷信的说法,不过我觉得,搬瓦和烧窑是做瓦环节里最累的两项,总要请多名帮工和望火师傅,本来就要买酒买肉招待他们一番,反正东西都已经买了,不如摆上敬一下土地老爷,借机求个平安。

厚大白菜节(夏春福摄)

我有个同行,叫什么不记得了,也不知道是他疏忽,还是不相信这套,初建新窑准备烧瓦的那天,他没有搞仪式。瓦窑里一共能垒9排瓦片,望火师傅来的时候,正好遇上他们在垒最后一排,望火师傅听说他没有搞仪式,就自己拿了炷香对着天地叩拜了一番,之后便开始点火烧瓦了,到了出窑的那天,主人一打开瓦窑,顿时傻了眼,只见8排瓦片全部斜倒在地,碎得稀巴烂,唯独最后垒进的第9排瓦安然无恙。所以说,这种东西怎么说呢,信则有吧!

烧瓦的火候很难掌握,瓦能不能烧成,其实和望火师傅的经验也很有关系。老到的师傅根据瓦窑火的走向就能判断出瓦片的成色,就知道是应该加温还是减温。所以说啊,光会做瓦算不上什么,会烧窑才是真本事。望火师傅都是靠技术吃饭,来瓦窑边,什么事都不用干,来回转两圈,最后说一句“差不多了”,就是50元钱。这笔钱看起来好挣,但是你又不服不行。后徐村有个人野名叫“五盲”,他的望火水平最高,附近的瓦灶都会专门请他去掌握火候。他曾经在我们厚大村的瓦灶担任过管理员,我和他学了不少东西,后来我自己开瓦灶,他教我的这些东西,派上了大用场。

开瓦灶一般以六人为宜,4名做瓦师傅,1名做红砖师傅,1名粗工,粗工主要负责牧牛和踏浆。粗工的工资为每天1.2元,烧窑的人很辛苦,每天为1.5元。别看工资不高,当时农村没什么副业可挣,这活大家都是抢着干的。不过在农忙时期,人人都忙于“双抢”,这些杂事就只能让我的两个儿子来干了。

你问我干这行苦不苦?怎么会不苦呢?干这一行,得看天吃饭。一般到入冬时期,我们就开始歇工,天气变暖,我们就开始动手做瓦。别人都说“好汉不挣六月钿”,我们却是天越热却越“发狠”。每次都是趁着天刚亮,还比较凉快的时候就开始劳作。最辛苦的就是出窑的日子,一走进瓦窑,热浪扑面而来,身体根本吃不消。我和你说,我们戴着塑料做的安全帽进去搬个四五次瓦,要是不及时将帽子取下,它就会被热气烤到软化,完全扣在头上,摘不下来了。所以哪怕室外的温度有三四十度,一走出瓦窑,就像在空调房里一样凉快。

做瓦的时候,心里这根弦总是绷得紧紧的,当时没有天气预报,也没有广播,了解天气的变化全靠望天。一天劳碌下来,到家最早也是九点左右了。有时回到家,刚刚拿起碗筷准备吃饭,突然听到雷声传来,于是立马全家出动,往瓦灶方向跑,一起把晾晒在外的半成品瓦搬进室内。要是抢救不及时,瓦片被雨水打湿,就会化成泥浆,那么这一天就白干了。

当时每片瓦卖6分钱,红砖每块卖5分钱。生意好的时候,提前一个月就会有人上门来预订,可是到了淡季,就只能把瓦搬进瓦房里堆着了。现在想想,我那时可真傻,也不知道去上门推销。以前造房子瓦片用的比砖块多,因为以前穷,造的房子大多数是泥坯房。砖块只有在砌门面、泥镬头、砌坟墓时才用的到。

做瓦最鼎盛的时期,光在汤溪镇范围内就有二十几家瓦灶。后来因为污染太严重,从年开始,就逐渐在*府的号召下拆除了。

口述人:祝樟贻年5月17日摄于祝樟贻家

访谈人:苏战辉苏易

整理人:苏易

本期图片:夏春福、苏战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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