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庆六十周年，单位组织大家唱合唱《我和我的祖国》时，最喜欢唱这句：袅袅炊烟，小小村落，路上一道辙。唱到这里心里总是有种暖意在安静地荡漾。指导大家练合唱的老师也一再地告诉我们，唱这一句的时候，要舒缓、放松、优美地唱出来，要心里含着喜悦、带着微笑。后来，大家便照老师说的去做，唱出来果然好听、舒适、熨帖。对于自小生长在乡村的我来说，每每唱到这一句，心里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，眼前便浮现出一幅幅优美的画面，那自然是我少年时村庄的模样，以及村庄里那缓缓向上升腾的炊烟。
不是追星族，但我喜欢听歌手王菲唱《又见炊烟》，这首歌的旋律美，词美，而王菲的声音更是有一种独特的美，唱出来有一种特别的韵味，清澈又柔润，特别优美动听，宛如天籁。也听过不少别人翻唱的，但都不如原唱。私下也揣想，王菲少年时候也有过在乡村生活的经历吧，要不，她怎么会用干净丰美的声音演绎得如此韵味悠长，如此深情别致，如此清澈动人，让人听来如闻天籁。她唱的时候，心头是不是也会想着亲爱的外婆或者祖母燃起的袅袅炊烟，以及炊烟里浮现的慈祥的容颜，脸上浮出淡淡的微笑。
小时候，春末以及夏秋季节，下午放学回家，放下书包之后，经常是和伙伴们一起去地里为羊儿兔儿牛儿割草，那时没有手表，而炊烟就是我们的时钟，一开始会有一两家的炊烟袅袅升腾，接着又有三五家的炊烟缓缓升起，等到村子里大片大片的炊烟升起，就知道，吃饭的时间就要到了，赶紧提了装着青草的篮子回家。那时，村庄里的炊烟，就是妈妈们发出的短信息吧。
少年初识愁滋味时，我喜欢在村外远远地看着村庄里的炊烟袅袅升起，它升腾、低回、缭绕，有时又俏皮地在小村上空盘旋，最后，慢慢地飘散，散到天边，成为天空的一部分。袅袅炊烟，仿若是小村的魂，让平素简陋的小村亲切起来，生动起来，灵秀起来，优美起来。心里想着妈妈在厨房里忙碌，一双粗糙的大手，是那么温暖，抚慰着贫困的生活；又是那么灵巧，想尽一切方法把粗陋的材料调配成可口的食物，丰富一家人的胃口，支撑着一家人的希望。
再大一些，经历过一些人世的沧桑，读过不少的诗词之后，我喜欢远远地看着村庄里的炊烟升起，体会着古典诗词里的意境，炊烟袅袅，情思也袅袅，感觉很美好。古人诗词里描写炊烟的佳句名篇也不少：“邻炊烟火动，下舍晚鸡鸣”，“碧穗炊烟当树直，绿纹溪水趁桥湾”，“田舍炊烟常蔽野，居民安堵不离乡”，“贫家灶冷炊烟晚，待得邻翁卖药回”，“漠漠炊烟村远近，冬冬傩鼓埭西东”……
袅袅炊烟，小小村落，路上一道辙。歌儿唱起来优美动人，听起来更是诗意美好，可是，真正在灶房里劳作的母亲们，就不怎么诗意不怎么美好了。记忆中，很多人家的灶房都是偏房，低矮而窄小，油烟熏得乌黑的墙壁、房顶，母亲们、姐妹们甚至是祖母们在灶前忙碌，忍受着烟熏火燎，阴雨天如果漏雨没有干柴烧，点火开炊经常是熏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。家家都是那种大锅土灶，如果既要坐在矮凳上拉风箱烧火，又要站起来在锅里翻炒，忙上忙下是很劳累的。她们在农田里也是辛勤劳作了一上午或者一下午的，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，还要为一家人生火做饭。尤其是夏天，一顿饭做好，妈妈身上的薄衫不知被汗湿几次呢。灶房里自然也没有抽油烟机等现代厨房设施，炒菜煎炸的油烟也大都被吸进了肺里。家庭稍微好些的，拉风箱烧火可以坐在矮凳上，有的家庭连简陋的矮凳也没有，只能蹲着。农村的女孩子，长到六七岁就要帮母亲烧火做饭了。一只手拉风箱一只手往灶膛里添柴续火，两手配合好，灶火才能烧好，对于年龄小而又想玩耍的女孩子来说，这不是件好做的差事也不是件好差事，我小时候烧火要么烧着烧着就灭了，要么火太旺糊了锅，还经常被灶膛冒出的火苗烧到额头前的头发。那时，最讨厌的就是和小伙伴们正玩到兴头上，却被父亲一声断喝：回家帮大人烧火！父命不可违，于是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家了。
改革开放后，中国城市化水平有了较快的提升，据有关资料说，到年底，我国城市数量已达到座，城市化率达到65.48%。城市化加速推进的时代，一些地方开始试点村庄变成社区，农房由平房变楼房，等到城市化越来越普遍，那袅袅炊烟，小小村落，可能就真的只是留在记忆中的画面了。其实，现在的不少农村人家都用上了燃气灶，烧的是沼气、煤气或者天然气，传统的用玉米秸、花生蔓、棉花棵等庄稼秸秆烧火做饭的渐渐少了，想到这种情景，我心里说不清是喜悦，还是惆怅，但更多的还是高兴。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农村乡亲父老，过上好日子，住上干净敞亮的楼房，辛勤劳作的母亲们，有了干净、整洁、宽敞、明亮的厨房，装上了抽油烟机等现代厨房器具，再也不用在憋屈的小灶房里忍受烟熏火燎了，心里真的是由衷的高兴。
炊烟，多少年来一直是乡村的符号，是乡村的一道独特的风景。炊烟里，是一粥一饭的温暖；炊烟里，是素朴简单的爱；炊烟里，是乡村生活的诗意与安宁。炊烟袅袅，在乡村的上空升腾，也升腾在我胸口里，一缕缕，斩不断理还乱，成为永久的乡愁。
那就让它成为永久的乡愁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