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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节日特刊春节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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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转自:河南日报

乡村与城市

□赵瑜

已是多年前的事了,那时我刚到省城郑州工作。我对城市略有偏见,因为租住的都市村庄破败、拥挤。我所怀念的东西,大多是乡村世界里的内容。

那时节,很多人的心里,乡村的温度高于城市。比如我,每年回到乡下过完春节,我都要带些吃食回来。那时的郑州,多半的城市人口户籍都在乡下。在省城里,我们活在各自忙碌的身份里,我是杂志编辑,邻居家的老三是菜市场摊主。春节时,我们统一成为“在城里工作的儿女”,负责回老家做父母的听众。大部分来自农村定居城市的居民春节都会返乡,这是乡村对城市的一次大规模搬运。工作了一年的返乡人,买空了城市,用各种方式,将一种城市生活搬到了乡村,或者小镇。

那时的乡村道路交通不便,返乡之路更像电影剧本般充满戏剧性。每年春节,不仅票价翻倍,还常有各种骗子和小偷混迹车站。回家,几乎是一场小型战争。即使如此,城市里的年轻人,还是每年春节一头扎进乡村里,用结了冰的水洗脸,在寒冷中回到自己的童年。

那时候每一年春节,如果不回到我出生的乡村院落里,我第二年便会缺少力气。乡村是我人生磁场的开始。在悠长的春节里,我必须熟悉一下乡村的语言,邻居的样子,门前的树,我才能确认,我是一个从乡村走到城市的外来者。我要走得更远,用我的诗句也好,用行走也好。

乡村究竟何时变得面目模糊了呢?我又是从何时春节不再回到乡村呢?

是父母亲的搬家。他们搬到了小县城里,因为要照顾哥哥的孩子。

乡村包含着我的成长记忆,也包含着父母亲讲述的邻居故事。我和乡村的关系,借着父母亲的讲述一直延续。可惜,父母亲搬到县城后,春节我只能从省城回到陌生的小县城。村庄的记忆越来越少,记忆的抽屉合上,沉默而淡远。盛放着我整个少年时代的院子,如今住着我的邻居,他们帮着看护院子,打理一下院子里的杮子树和菜地。

城市一点点接受我,我出差到全国各地,见识的人,都是我生命的延伸。我写的文字将我的名字带到很多陌生人面前。我由一开始单薄怀旧的乡下人,变成了逐渐面孔清晰的城市人。城市的经验碎片,正一片片覆盖掉乡村的美好。我仿佛感觉到,我的精神世界里有两根绳子,一股来自乡村,另一股来自城市。我被它们争抢着。一面是有我无知且善良的少年得失,一面是我在城市里遇到的丰富故事。我的成长,让我成为我自己的陌生人。

在郑州工作几年后,我买了第一套房子。这是我与城市亲近的开始。我不再是一个漂泊的人,我是这个城市万家灯火的一缕光。又几年后,我的孩子出生在郑州,我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乡下人身份。我用普通话和孩子说话,很少言及遥远的乡村。只有与陌生人交流时,被人问到“老家是哪里”,我才会想到我的故乡——豫东一个叫董堂的村庄,以及那个曾填满我记忆的院子。

父母搬到小县城的那些年,郑州开始扩张。道路的延伸与铺垫,打通了城市和乡村的距离,打通了人与世界的关系。宽阔的道路,缩短了原本从故乡到郑州的五小时路程,乡村到城市道路拓宽的过程,也是我的心在城市逐渐安放的过程。最初,我将我的心存放在经五路一棵梧桐树上。后来,我将我的心存放在我的书房灯光里。再后来,我将我的心存放在孩子第一声哭泣中。我在城市里安家,扩大了自己,有了爱人、孩子和更多只属于我自己的地址。我走遍了中国的河流和山谷,在多个城市长住或工作过。我从乡村出发,离故乡越来越远,从青葱时代走到了有惑的中年。

这些年,乡村和城市关系有了错位。原来春节时,城市大面积空阔,三分之二的人,选择回到家乡温故青春。现在的春节,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留在城市里,因为乡村的故事被父母带到了城市里。乡村留守的人,越来越少。那一份乡愁被城市的汽车喇叭声覆盖,成为一个故事的叹号。而我越来越老,常在深夜时想起少年的事,想起乡村的孤单和深情。

雪落新春

□张劭辉

春节,在我老家叫“年下”。记忆中,老家过年总要下雪,到现在仍觉得只有下雪的春节,才叫过年。

我的老家是豫西南虎狼爬岭下一个叫雷神的小村庄。记得春节的雪,大多是黑夜里人们毫无知觉时无声无息下起来的。往往第二天早上,人们起床后才发现。一夜间村庄变了个样,白茫茫仿佛是童话世界。只有河流与溪沟显现出几条黑色痕迹。一眼望去,白的田野,白的房屋,苍翠碧绿的松柏也披上了银装。村北岭上所有有叶和无叶的树木,都裹上了厚厚的状如棉花的积雪,比千树万树盛开的梨花更壮观。

瓦房顶戴上了翻羊皮帽,红砖房胖乎乎像刚从童话世界里冒出来。谁家孩童走在村巷,看到路旁柴垛上端坐了一个又一个像大火柴头的圆圆雪墩,忍不住凑过去轻轻一吹,吹落一地蒲公英的小伞,这是报春的雪吧?

村头几棵老树成了身材高大、体态臃肿的雪人,静静在村口放着哨;田野里,谁家的狗旁若无人跷起后腿撒尿,接着埋头匆匆跑开了;早起的人家,房顶上冒出了炊烟;村子附近,有人担着水桶小心翼翼行走在雪地上,身后留下一串脚印。这种安静不久将会被打破,早饭前后,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噼噼啪啪响彻天空,村庄一下子跌入热闹的海洋。

这样的雪,在农村一般连续下一两天,大多是早上停,下午*昏时又开始下。家家户户院门上高悬红灯笼,窗户上红红的窗花,以及雪地上的红色鞭炮碎屑,把雪中村庄的过年气氛衬托得格外喜庆。女人们大都围着炭火,坐在窗前,借助雪映的亮光,做起了因忙于农活闲置已久的手工活儿。男人们在家收拾起农具来。孩童们像快乐的小鸟,循着鞭炮声,飞向一家家院落,在雪地上捡拾未炸响的鞭炮,银铃般的笑声和着鞭炮声,成为老家春节独特的背景音乐。

地上的雪还没有化,傍晚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。院子里有“咯吱、咯吱”脚步声响起,主人正想着来者是谁,门前已响起了跺脚和敲门的声音。主人热情邀请来客挨着火炉坐下,女主人会殷勤地用手巾帮客人拍去身上的雪。之后为客人装上一锅旱烟,再沏上酽茶,嘘寒问暖拉家常,或以雪为主题,谈论新一年庄稼收成。

下雪的年下招待客人,最合适的莫过于家常火锅。主人只需把从山上打到的野兔收拾了,到屋后雪地拔一丛白菜,掌灯时分,野兔肉火锅“噗噗”蒸腾着热气,主人拿出高粱酒,用瓦罐盛着在火上温热,围着火锅,边烫白菜边与客人对饮。大口吃肉、大碗喝酒,大家一起回忆过去,憧憬未来。

这顿晚饭吃了多久,大家都没有在意,只觉得火锅吃得有滋味,酒喝得尽兴,话谈得投机,全然忘却了时间。火塘里柴火烧得旺旺的,火光映着墙壁,映红了醉意朦胧的脸。

雪落新春,不仅让平日忙碌的乡亲有暇享受生活,还为从城市归来的我洗涤心*,澡雪而精神。

那一年,一冬无雪。参加工作不久的我遭遇了烦心事。接下来的春节,我回到老家过年。正月初五是立春,马上要重返工作岗位了,晚上与老同学对酌,一袋花生米,半斤猪头肉,一瓶二锅头,喝得畅快淋漓,醉后酣然入梦。黎明醒来,一看窗外,纷纷扬扬飘洒着鹅毛大雪。地上、树枝上、屋顶上落满了洁白的绒绒的雪。疲倦的心,仿佛插上了翅膀,生出想飞翔的感觉。于是胡乱穿了衣裳走出屋外,去迎接这可爱的精灵,这春天的使者。

伸出手,一片雪花落在手心。还没来得及观赏已凋谢。留下的,是一滴晶莹小水珠。仰起脸,漫舞的雪花,清亮了我昨夜灰色的梦境。伫立在春雪中,此时世界如此纯洁无瑕、美丽安详。虽然,春雪覆盖下的万物,掩藏着一些肮脏,却孕育着更多希望!

春雪,荡涤了我的心*。十几年来,在自己的人生天空中,我慢慢学会了从容与淡定,学会了理解与包容,即使生命如雪花般易逝,也要迎风飘舞。

世人常说,只看结果,不看过程。而我认为,我们行走的终极归宿都是那片青山*土,重要的是行程两边的风景。

于是,每年春节,我都期待着一场报春的雪如期而至。我憧憬着,春雪过后别样的风景……

雕刻千载的年画

□王学艺

“腊八祭灶,新年来到。”几声零星的炮仗划破萧瑟的腊月,拉开宁静小村年的序幕。

不知从哪儿冒出的陌生人,被寒风蹂躏的脸颊上沾满风尘。他支妥除铃不响到处哗啦的二八自行车,搓搓手,跺跺脚,抖开车后座上一沓纸,刹那间,一幅幅异样的图画晕染大地,春的绚丽弥漫了人间。

我瞪大稚嫩的双眼,这画不同于家中的常见贴画,贴画中的人物和生活中的人长得很像,景物也符合现实情景。这沓画,白纸上用苍劲线条勾勒出的人物圆脸大眼,身粗体壮,神色庄重肃穆。染色绚丽夸张。这一沓画一张张看似雷同,却又有细微区别。大人们说这是灶王爷。

乡亲们你一张我一张抢购着,卖画人忙活得不亦乐乎。

“年年岁岁花相似,岁岁年年人不同。”我唱着童年的歌谣,背起日渐沉重的书包。长大了见多了识广了,方知这样的画,叫木版年画。

农耕文明之时,天灾人祸让人束手无策,未知的悲欢离合、巨变的沧海桑田令人深感无助。人们对天地众神有期许与膜拜,神灵和民间故事中的英雄,成为百姓平安的希望,成为美好生活的佑护。他们都成了纳福迎祥的象征。年画让凡人的理想有了寄托,神话故事和神话英雄成为年画主角,给萧瑟的冬注入春的暖,年画千百年来不断丰富发展,终成华夏民俗文化色彩斑斓的组成部分。

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。年画浸润着我的心灵,滋养着我的血脉。直至成为我心目中的年节符号,成为乡村生活的烙印,变成我审美观念的一部分。

那些年画产地于我,是神奇的存在,朱仙镇、杨柳青、桃花坞、杨家埠等等,谁赋予了它们如此美好的名字?它们散处全国各地,在年画初成之时,上苍垂青赋予美名,投以丹青惠施手艺。年画之美,令人想靠近想触摸想融入。

木版年画艺人,大多本是朴素的农民,却有着不逊于绘画大师的天分与审美。这些人一年十个月风里雨里,家里地里,白天黑夜忙活生计,年关岁末,摇身变为年画使者。那一张张布满沧桑的脸庞,那一双双粗糙的大手,雕刻出精美木版,调出艳丽色彩,印出绝佳画作。这一切都如磁铁般吸引着我,我对年画及其创造者们,有着无尽兴趣。

我曾到过四川绵竹市与陕西凤翔县,这些地方是著名的木版年画原产地。在绵竹时不知它年画的好,离开绵竹后才知晓它年画的辉煌。也曾踏足福建福鼎、河北武强,去之前曾设想要一睹这些地方木版年画的尊容,但总是失之交臂。年画呀年画,难道说它知我的倾慕之情,故意吊我胃口?

忽一日,老友说去朱仙镇看年画吧,有车有人。我按捺不住满心欢喜,嘴里连珠炮般说着好好好行行行。

朱仙镇为中国木版年画的鼻祖,至年画发祥地欣赏这古老的技艺,这是天地全神的眷顾。

纸上得来终觉浅,绝知此事要躬行。穿行于朱仙镇木版年画作坊,分色印制的困扰终于解开了:纸张并非我想象的散乱覆套,它被固定木杆制服,套色时无须张张校对,只需把木版置于恰当位置即可。还弄懂了印制时木版与镂版相结合,想象里的复杂工序变得条理清晰。

触摸着块块历经沧桑的雕版,古老的神话人物似穿越千年,与时代共舞,与沧海竞流,依然在岁月里让苍生仰望。

历史烟云里一路走来的朱仙镇,鼎盛时期,木版年画家家制作户户参与。八方客商云集朱仙镇运粮河,再带着木版年画走向四面八方,走进千村万户,走入阑珊灯火。朱仙镇出品的木版年画驱逐魑魅魍魉,鞭挞世间丑恶,庇护幸福生活。这是百姓对日子的期冀,对岁月的留恋,对安康的拥抱。

木版年画,是刀与版的对话,是色与纸的对话,更是人与岁月的对话。“今人不见古时月,今月曾经照古人。”如今诸多木版年画传承人,仍在手握刻刀,轻敲凿枘,拂去雕刻时光的碎屑,侧耳倾听来自远古的叮当声。

家乡年村头火

□周红飞

大寒刚过,郑州又飞雪,天气预报说这雪能下到腊月二十三,掐指一算,春节就在眼前了,“二十五磨豆腐,二十六蒸馒头……”在什么都是成品半成品的郑州,没了杀年猪、磨豆腐、祭灶神、放鞭炮、玩社火的加持,年味儿变得无比寡淡。

郑州冬天很冷,不过和豫西山区的老家相比算不得什么,上下班几百米的距离,从家里暖气房进入办公室空调屋,身上的热气可能还没散去。

每逢佳节倍思亲。元旦刚过那几天,曾忍不住盘算着回老家,如果回去就带奶奶和父亲赶赶大集,置办置办年货,再捎十几斤老家铁锅烧肉方儿回来,乡村城市两头的年都兼顾了。没承想,因为新冠疫情,家乡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。

但过年的氛围是越来越浓了。我刚在手机上刷到一个视频,为迎接城里回家的孩子,一个农村老头提前劈好了长长一垛柴火:“家里冷,娃儿们回来烤火!”

一下子就被戳中了!

我已是不惑之年,春节回老家,除了饱尝亲情友情师生情外,内心始终有两个念想:烤火、放鞭炮。

看到这个视频,我就想到了小时候腊月三九天乡下烤火,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,无论是屋里还是屋外,无论是炭火、煤火还是柴火,那红通通的火,始终都给人踏实的温暖。

不过要问哪种火烤起来最惬意,估计男人们会把票投给村头或地头的野火,这是乡村最有社交属性的火。

野火燃料第一名是玉米秆,那时还没有秸秆还田,家家掰完玉米后,把玉米秆一捆,或直接扔在田埂沟渠边,或挑回去靠在猪圈墙外,自然风干后,是做饭引火的首选,也是应急的“柴火”。

为啥说玉米秆只能应急?因为不耐烧,烧起来还易飘烟灰。但野外烤火,玉米秆是一绝,干蹦蹦一点就着,火势猛烈,自带气氛。

冬天野地里的一把火有无穷魅力,就像非洲的落单角马,很快会招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捕食者。在村头或地头,有火生起,很快就有三三两两的人围过来,正赶路者大概率也会拐过来,伸手烤两下再伸脚烤两下,再满足地上路。

火噼里啪啦,大家站着围成一圈叽里呱啦。烤火也有火德,谁要加入,会自觉从附近拖两捆玉米秆过来,算是入场费。或者让一圈烟,这也是经济实惠的硬通货。

野外烤火实际上是个开放聊天群,大人们会聊一聊谁在哪里干活,挣不挣钱,还要不要人。从街上赶集回来者会讲一讲看来的或听来的外界“消息”。

冬天野外干冷,“撂天地烤火一面热”,野外烤火者像会自动翻转的羊肉串,一会对着火烤烤手,过会儿又赶紧转过来烤烤背。野外有西北风或卷地风,风助火势,火焰像不安分的猴子上蹿下跳忽东忽西,围着的人群也有节奏地一会儿变成圆形一会儿变成多边形。

烤火附加项目很多,有人会从家里带红薯来,待火快烧完时丢进去,最后再扒出来吃,掰开后,冒着热气的面沙白瓤或琥珀般红瓤,是天赐的味道。烤火也有风险,有时火星四溅,落在老棉袄老棉裤上赶紧抖落,顶多落个黑印,但时髦的化纤面料立马烧出大窟窿,让人懊恼地骂骂咧咧。

野外烤火,因火聚在一起的默契和愉悦,很容易让人忘却烦恼,充分体现了从远古流传到现在的人类社交本能。

鞭炮还未禁放的年代,和烤火绝配的是放鞭炮。

大挂小挂的鞭炮何时燃放都有规矩。大年初一热腾腾的饺子出锅前,各家鞭炮开始争奇斗艳,响声大小和持续时间长短反映了各家的家庭实力,十几家响、响的鞭炮此起彼伏响完,某家一万响的大地红还在“扬名立万”。

大人从鞭炮声中听出家底强弱,小孩子就单纯许多,循声去捡未爆的鞭炮,挨家挨户地“扫货”。和整挂鞭炮相比,单个炮仗自由洒脱多了,麻雷子、二踢脚,是男孩子的最爱,抓一把装兜里,想放就放。

大年下,闲得无事的大人们围火堆说东道西,孩子们点着炮仗来来去去。若是谁不注意放鞭炮离火堆近了,会遭遇大人一顿吆喝。偶尔也有“人神共愤”的捣乱者,不知深浅地把一两个炮仗丢进火堆里,马上会响起一片大呼小叫。

老家现在也禁烧秸秆了,玉米秆粉碎还田,基本上也没野火可烤了。即便偷偷跑到无人的河边想烤火,举目所见,但凡有个大的石头,上面都可能写着“严禁烧荒”。

关键是,即便火烧起来了,再也找不到围着烤火的小伙伴了。过年的鞭炮声,近些年也消失了。

这年,过得有些寂寞。

策划:魏剑统筹:陈茁孙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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