哪家白癜风医院较好 https://disease.39.net/bjzkbdfyy/240503/a3oyshb.html第八届常德原创文艺奖获奖作品:
天空蓝如深海(中篇小说)
文/恨铁
一
三舅生于一九五八年旧历六月初六,明天就是他六十岁生日。
我们这里的人都说,旧历六月初六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最热乎的一天,比如小猫们就只有这一天不冷。还有一句民谚说:有福之人六月生,无福之人六月死。
就凭这两个说法,三舅极小的时候就把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,开口闭口都是一副下不得地的口气:不信你们等着,我这辈子肯定比神仙还快活!
只是别人还没回过神来,他却一个急转弯:老子这辈子保证只活六十岁。
“不信是吧?我不需要你信。老子保证让六十岁生日变成忌日,多活一天不是娘养的。”
每当提起这个话题,三舅必然先兜售一句自问自答:不信是吧?我不需要你信。自问自答时满脸轻松,紧跟而来的却是一声“老子”。双眼鼓得像铜铃,字词咬得叮崩响,有如饿狼嚼小孩的骨头。
谁想怀疑三舅,不如先怀疑自己,连三舅娘都认为是铁板钉钉的事。今年正月初三,我去他们家拜年,刚见面,三舅娘就把我拉到一边,挤出满脸比哭还丑的笑容:“外甥,你认的字比我吃的米还多,快劝劝你三舅吧,就看你能不能让他改变主意了。”
我一时没反应过来,稍稍顿了下,三舅娘立刻满脸疑云:“外甥你忘了?他说他要让六十岁生日变成祭日的,满打满算只剩半年零三天了,我的心里越来越像鸡爪抓。”
大过节的,我实在不想和“死”字沾边,随口几声哦哦哦,说您也别信,这种信口开河也能算数?三舅娘瞬间慌了手脚:“怎么能不信?我和他‘吃草连泥’几十年,从没见他说过一次谎的。”
说话间,三舅娘的眼角已经闪起了泪光,满脸皱褶更像突然摆在我眼前的一道残缺不齐的圣旨:别忘了,你三舅真就是个一钉一铆的人。
我被迫提了下神,囫囵过了下脑,还真找不出三舅说话不算话的记忆。他十二岁时说一人过日子,几个来回就过得让人瞪眼咋舌;他十五岁时说要修三间青砖瓦屋,十六岁的生日便是在新房子里过的;还有什么二十五岁以前结婚啊、三十岁以前当父亲啊、孩子结婚前保证给他(她)准备婚房啊,等等,凡是他说过的事,没有一件打过折扣。
我也多次听三舅说过他的死亡计划,而且越说越硬气。去年旧历六月初六,三舅满五十九岁那天,按乡俗提前一年办六十岁寿宴,不少亲朋好友都去了,摆了十几二十桌吧。有人端着酒杯摇过去,左一个福如东海右一个寿比南山。三舅举着酒杯像嚼蚕豆:“不信是吧?我不需要你信。管它东海西海南山北山。我早讲了,老子保证只活六十岁!多活一天不是娘养的!”
这样的毒誓,来源于五十年前的一个冬日。
那个冬日,三舅身边有两位老人过六十岁生日,三舅的爷爷和一位外姓邻居。两位老人原本都按乡俗提前一年摆过寿宴,但邻居是公社书记,满六十岁这天家里依然推进涌出。理由也很站得住脚,那天是他退休的日子,可他的小家一直在乡下,退休后就得“火烧牛皮回头卷”。下属们热热闹闹把他送回家后,他得请人家吃顿饭才说得过去。问题是动静弄得有些大,有人还给他放了鞭炮。鞭炮一响,不少隔壁邻里都赶过来凑热闹。类似于一把大米撒下去,立刻围了满地鸡鸭。
如此一来场面就大了,根本就是要正儿八经再做一回六十大寿的气派。三舅的爷爷却就悲催了,因为一辈子栽田种地,没一个外人上门,生日礼物也就是孙儿孙女们磕几个头,外加四位儿媳各自奉上三个泡在糖水里的剥壳鸡蛋,跟年年过“散生”一个套路。
就是说,几十年里一直以“老庚”相称的两位老人,这辈子的日子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。这不能怪谁的,我们这儿的算命先生张口就要鼓捣一个故事,说是曾有三个孩子,在某个正午的同一声鸡叫里呱呱落地,一生的命运却风马牛不相及。一个在朝廷为官,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,一个当乞丐。为什么?因为公鸡扯嗓子时,从来都是从昂头到低头。昂起头颅时,公鸡啄的是青天白日,此时落地的孩子必有神仙保佑;公鸡伸平脖子时,前方是山水田地,这时落地的那位就去当泥腿子吧;公鸡彻底低下头时落地的那位,就只能像鸡啄食一样,别人给一把是一把,不给的话只好一天到晚这里扒条虫,那里叼条蚯蚓。
三舅的爷爷已经孤身一人过了好多年,身体也一直不争气,一年四季抱个中药罐,走步路都让人分不清是来是去,坐在哪里都像一堆渣土。他满六十岁这天,儿子们被迫商量养老的事。养老之事不大不小是个事,必须认真一些才好。选择老人满六十岁这天,是因为后人们都到齐了,多张嘴巴多条计,还有一家人可以做见证。一旦赡养方案定下来,该尽义务的人就不敢反悔了。
这本不复杂,养儿防老是成千上万年的规矩,连我才十岁的三舅都一肚子把握:“爹,这还用商量?你和三个叔叔一人一个月轮着带就是!”
三舅以为这道简单的算式足够解决问题了,可他大错特错。他的父亲、我的外公是四兄弟中的老大,只见他狠狠瞪了三舅一眼:“什么时候轮到你放屁啦?滚!”
三舅噘噘嘴,偏不滚,偏要看看父辈们有多能。可他转眼明白,父辈们列出的算式那才叫算式:一人一个月轮着带是不公平的。月有大小。按阴历计算吧?大月三十天,小月二十九天。按阳历计算吧?大月三十一天,小月三十天,还有个要么二十八天要么二十九天的二月。按天数算吧?大部分年份三百六十五天,每隔四年还排出个三百六十六,四兄弟依然没法分出整数。
就在他们一心琢磨公平办法时,三舅的爷爷咳咳咔咔有如拍簸箕。几近断气之后,老人家终于咯出一口浓痰,啪地一声吐进火坑、埋进柴灰,然后屏住呼吸,摸起身边的那根茶木拐杖,豪情万丈甩出两个感叹号:“你们每人每年带我九十天!剩下的五天也好六天也罢,我自己想办法!”
三舅眼前一亮,满心欢喜为爷爷得意。他相信爷爷肯定有了过好剩下的五天或六天的办法。比如生日,他可以去姑姑家住几天,说不定天天有酒有肉。就算不去,姑姑肯定会送点好吃好喝的过来,这些年一直如此,过年过节送、生日也送,有时一块腊肉,有时十几二十个鸡蛋,外加一包红糖几斤散装白酒,足够爷爷打发几天日子了。
幸亏自己有个姑姑,三舅非常轻松地帮爷爷想。可他又错了,爷爷的满怀信心转眼比屁不如,屁还能让人捂捂鼻子。他的话刚落音,我外公便一连甩出两个问号:
“每人九十天轮着带?你早就像蔸霜打的白菜,假使一轮还没轮完你就死了呢?”
三舅的爷爷直着双眼,低头拱起了喉结,拱一下停一下,拱一下停一下,就像有条靠身子一拱一伸爬行的大肉虫误入了他的喉咙,想尽快拱出去。可惜喉咙太狭窄,大肉虫始终没法向前拱出一步。
三舅也跟着发哽,哽得两眼发直。就着直眼低头盯着地面,盯了好久之后,三舅找机会横了父辈们一眼,然后扯开双腿飞出家门,朝隔壁刚退休的公社书记家里飞奔而去。他想去找书记的孙子,让他帮爷爷出个主意。书记的孙子和三舅是同桌。可还没跨进书记家的门槛,就被潮水般的热闹声拉住了。人来人往里,几位闻风而来的老者正在大门口瞎闹,一边享受书记递来的纸烟,一边唠叨钞票。有位背躬腰驼者,可怜巴巴拉着书记的手,口水都快扯出半尺长的丝:听说你退休后每月还能拿三十多块?一斤肉才五角,你就是把肉当饭吃也用不完啊?还是“国家人”好,哪像我们老了就只有等死。
三舅没了力气,就像一只本已伤痕累累的小鸟,一阵慌乱之中撞了别人的枪口,砰的一声,扑腾一下,动弹不了了。
那天晚上,三舅的爷爷也动弹不了了。一根绳子绕着脖子,真真假假挂在床头,鼓着一双可以刺穿黑夜的眼睛,长长的舌头耷拉在嘴边,似乎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说完。
三舅和爷爷的感情是一大家人都公认的。家里的孩子本来多如母鸡带小鸡,可爷爷独独喜欢三舅。在他的记忆里,自己从小就没离开过爷爷一天。白天和爷爷跟前脚后,晚上和爷爷抱腿挠脚心;冬天给爷爷当火炉,夏天靠爷爷的蒲扇把他摇进梦乡。三舅起初不知道原因,直到上学后才无意中找到答案。那是启蒙后的第一次考试,三舅的语文算术双双考了满分,爷爷笑眯眯地说:“娃儿看极小,猫儿看蹄爪。我早看出这家伙比别的孩子聪明,我们家就靠他光宗耀祖了!”
三舅好一阵心花怒放,顺带想起自己出生在一年之中最热乎的旧历六月初六,他突然觉得,隔壁书记坐过的位子迟早都是他的。
爷爷对三舅的偏爱,经常让兄弟姐妹们就像揣着一肚子青蛙,动辄嘀嘀咕咕。比如每到爷爷过生日,他老人家就会把三舅叫到一边,将四位儿媳不约而同送来的十二个糖水鸡蛋端到三舅跟前,笑眯眯地说:“幺儿,你吃吧,放开肚子吃,能吃完就一餐吃完,吃不完就留着明天再吃!”
爷爷满六十岁的这个冬日,情景却有些例外,连三舅一开始都没想透彻。从四个儿子的伤害中缓过神后,爷爷不紧不慢留下一句半截话:“你们继续商量吧……”然后亦步亦趋,靠那根茶木拐杖把自己摇进了煤炭洞般的小屋。
后人们多少有些担心,可谁也没去关心。三舅从隔壁回家后,发现爷爷不在火坑边,马上箭一般射进爷爷的小屋。三舅猜想,爷爷一定躲在小屋里流泪去了,三舅也做好了跟着抹眼泪的准备。可他又失算了,甚至有些失望。三舅一进门,爷爷便在一脸干瘪的笑容里,吩咐他去召唤其他兄弟姐妹,让他把他们全部叫过来。三舅脑子一转,明白了,爷爷肯定是要破例给其他孙辈分鸡蛋。三舅多少有些不情愿,但他依了。分就分吧,俗话说山中有肉见者有份,让他们享受一回也好,免得一会儿又要齐心协力把他当敌人。
十二个鸡蛋十一个孩子,爷爷给每人分了一个。分蛋的场面很是有些味道。除三舅外,其他兄弟姐妹蛋一到手就跑开了,有如盗抢成功后的逃离。有两个小堂妹连门都没进,就那么杵在门槛外,一手捂着鼻子一手伸得笔直,既像讨米又像讨债。爷爷并不计较,抖着双手把鸡蛋送到她俩手心时,依然乐得满脸只剩两排大牙。
三舅有些伤感,既没想过离开也没急着享受。就那么静静地杵在旁边,瞪了这个瞪那位。他知道大家不想在小屋多待一口气,一则房里太黑,二则满屋都是“老人味”。
房里只有爷孙俩后,爷爷把剩下的两个鸡蛋和四个小半碗红糖水倒进一个碗里,要三舅一人享用。三舅不依,果断伸手将其中一个鸡蛋塞进爷爷嘴里,再端起那碗糖水递到爷爷嘴边。爷爷,你必须先喝一半,你不喝我也不喝!
事后好些年里,每当想起这个情景,三舅伤心之余也会找到一丝欣慰。要不是自己那天懂回事,爷爷到死都没能享受最后这点人间甜蜜。
你一口我一口,爷孙俩喝完糖水吃过鸡蛋后,三舅将四个空碗叠在一起,准备送进灶房时,爷爷突然压低嗓子,让三舅把房门关紧。望着爷爷的满脸神秘,三舅以为还有好吃的,关门的动作就像当小偷。木门栓刚插上,爷爷便像一只硕大的老鼠,蹲在床头开始捣腾墙缝。手拿一截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篾片,果断戳掉糊住墙缝的一块巴掌大的干泥,挑出一个拳头大的小布包。一扭身,再抬头,又是两排大牙。随后鼓起腮帮翻来覆去吹拍小布包上的灰尘,再用力捏了几捏,看都懒得打开看一下,就将小布包直接塞进了三舅的手心。三舅估摸不出小布包里的内容,也不敢随意打开。爷爷继续压低嗓子,一改过去的不温不火,一字一句说了好几个“好好”:“幺儿,你好好记住,一定要好好读书!爷爷等着你好好出人头地呢!你好好把这个收着,别告诉任何人!到时候铅笔本子不够用时,肯定用得上!”
爷爷乘鹤西去后,三舅才彻底明白,他把那个小布包交给自己时,一定就已下定了离世的决心。小布包里是一块“袁大头”,三舅至今还好好藏着。只有爷爷每年生日加忌日的那个冬日,三舅才会跪在爷爷坟前,轻轻解开小布包,将那块银元好好地放在爷爷的墓门前,一边磕头一边念叨:爷爷,您看看吧,您给我的银元还在……
那天后半夜,睡在爷爷脚头的三舅是被一泡大尿憋醒的。睡梦里,他到处找地方拉尿,一滴也拉不出来,只能被憋醒。摸黑起身下床、隐约晃见爷爷半弓半站的身姿时,他还以为爷爷也要下床去夜解,立马想到扶爷爷一把。刚伸手碰了下爷爷的手掌,一股死蛇般的冰凉穿透骨髓——爷爷已是一具僵硬的冷尸。
三舅傻了,哭了,嚎啕大哭,一泡大尿也说一不二拉到了床上。
睡在隔壁房间的外公外婆,被撕心裂肺的哭声吵醒了,外公的吼声像打雷:
“夜半三更也要‘打长喊’?你娘老子还没死呢!”
三舅一顿,不哭了。就像开车的人猛踩一个急刹,吱的一声,然后死一般沉静。
三舅瞪着双眼,喘着粗气,咬牙切齿,真不哭了。接下来,安葬爷爷的日子里,三舅都没哭过一声,就那么漫无目标地横着血红的双眼,一声不吭地流泪;就那么跪在爷爷的灵柩前寸步不离,一连三天连水都不喝一口。直到又一个崭新的黄土堆渐渐隆起的那天,三舅才跪在坟茔前歇斯底里吼了一句:“爷爷!我要为你报仇!”
吼完,三舅夺路而逃。这句突如其来的吼叫,让在场者人人一头雾水,愣了好久没想明白道理,最后也便懒得想了。老人家明明是自己上吊自杀,脖子上的绳子又不是别人套上去的,这孩子想找谁报哪门子仇?
爷爷入土为安的第二天,三舅便发了毒誓,第一次发毒誓:“不信是吧?我不需要你信!你记住,老子保证只活六十岁,多活一天不是娘养的。”
毒誓的内容有些狠,但语气并不可怕,背书似的。那是放学回家的路上,三舅说给同桌听的,也就是公社书记的孙子。那家伙仗着当官的爷爷,可以天天把油当茶喝。
“哼!我看你就装着一脑壳屎!叫花子舍不得过烂板桥呢!”书记的孙子反驳道。
三舅没理他。既然他不信,三舅就当说给自己听的好了。
紧跟而来的两年里,三舅或许怀疑过自己的毒誓,因为他一边读书一边想到了另外一些问题。比如自己一定会听爷爷的话,好好读书,将来考个大学,那就活一百岁也可以不去找死。可惜这种思维也就在半空中晃悠了两年,两年后三舅小学毕业,哪怕以全公社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初中,可他把宝贝似的《录取通知书》一扔给外公,外公便亮出底牌,把三舅压得气都喘不过来:
“我早说了,男孩读书为记账,女孩读书变混账。不信你去问你姐和你哥。”
三舅的姐姐,也就是十六没满便已出嫁的我妈,连校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;两个哥哥也连小学都没毕业。这么说,外公对他已经够可以的了。但三舅不甘心:
“我不管!我听爷爷的,就要好好读书!”
“那你就去阎王那里找你爷爷!”外公双眼瞪得像灯泡。
“老……我保证只活六十岁!”十二岁的三舅,果断跟外公叫板。
外公满脑子上不连天下不着地。一个屁股还没收黄的小东西,居然就给自己算阳寿?还差点给他称了“老子”。
“啪——”除了耳光,外公找不到更有效的办法:“老子还能等到你活六十岁?”
外公除了要拿出“老子”的威风,还想表达另一层意思:等三舅活到六十岁的时候,他的骨头肯定已经能当鼓槌了。遗憾的是,三舅并未把外公的话理解过来,以为外公就是不想让他活到六十岁,是否现在就想一巴掌打死他。
“那你现在就把我打死算了!就把我和爷爷埋在一起!我躲一下是狗日的!你不把我打死你就是……”
“啪——”又是一耳光:“不把你打死老子是什么?要死你现在就给去死!胎毛还没干翅膀就想硬?有种你一个人去过日子!”
“我偏不死!除非你把我打死!我赌你把我打死!把我打死了你也要偿命!你记住,是你要我一个人过日子的,你看我会不会饿死?”
二
盘古开天地以来,老家的乡下女人就没有做寿的先例,可三舅娘偏要破例。哪怕她一辈子对三舅百依百顺,但这回却是吃了秤砣的样子。三舅还没说半个不字,她就抢先亮了底牌:“反正这个寿我必须做,还要提前做。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做!你打死我是我该死,不是和你一样想自己找死!”
为了让三舅彻底接受自己的安排,三舅六十岁生日的半个月前,三舅娘还专门从集镇上请来一位算命先生,让他当着三舅的面给她“排八字”。算命先生是位盲人,三舅娘是牵着他进门的。因为男女有别,三舅娘不好意思和他手牵手,便借用算命先生的那根拐杖,算命先生握一头,三舅娘握另一头。临近家门时,一前一后一男一女牵出的那种味道,立马把三舅逗乐了。直至算命先生坐定后,反反复复勾了好一阵指头,然后一字一句把结论抛给三舅时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