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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国德杨花柳絮盈盈语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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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柳婀娜而无骨,柔弱似水,风情万种,古来就倍受文学界青睐,尤其在诗词中吟咏至多。而杨柳一词,在不求甚解的人当中,却每被误解,认为是杨树与柳树的并称,其实这是一种误读,杨柳其实没有杨,只是柳而已,它跟现代植物学分类中的杨树了无关系。如今所谓的杨树,其实又称“扬树”,因为它是一种快速生长、高大昂扬的乔木,所以有此称谓。它跟柳树完全是两种不同特性的树,是不应该划为“同类项”的。

那柳树为何又称杨柳呢?依据唐代传奇《开河记》一书的记载,说隋炀帝开凿大运河竣工后,将水引至汴梁。炀帝从洛阳摆驾大运河,下诏令江淮各州郡制造大船五百只。龙舟造好后,炀帝便泛龙舟沿淮而下。他又命从吴越之地采集十五六岁的民女五百人,称作殿脚女。用殿脚女与嫩羊相间作为龙舟的纤妇。因为担心酷暑暴晒,翰林学士虞世基便献上一计,在汴渠两边的堤岸栽上垂柳,一则可防止水土流失加固渠堤;二则可作为纤妇遮挡太阳的树荫;三则牵舟之羊可食其叶果腹。炀帝闻言大喜,便下诏民间献柳一株,便赏一缣,于是百姓争竞献柳。炀帝亲自种柳一株,继而群臣次第栽种,然后让百姓栽种。于是当时便有民谣讽喻其事:“天子先栽然后百姓栽。”这里应该是有栽倒的意思了。柳树栽种完毕,炀帝便御笔亲书,赐垂柳姓杨,于是柳树便有了“杨柳”的称谓。

这个故事后来经明人冯梦龙的《醒世恒言》及清初褚人获的《隋唐演义》对其事进一步渲染,于是在民间便更加广泛地流传开来了。历史上隋炀帝在大业元年下令开凿大运河,并在两旁修筑御道,也就是后人所谓的“隋堤”,同时又在堤上遍植柳树,这些都是有史籍记载的事实。白居易曾在《隋堤柳》一诗中专咏其事:“隋堤柳,岁久年深尽衰朽,风飘飘兮雨潇潇,三株两株汴河口。……大业年中炀天子,种柳成行夹流水,西自黄河东至淮,绿影一千三百里。”隋堤种柳虽是事实,但隋炀帝赐柳姓“杨”这事,正史上并无记载,这个其实是后来的小说家附会之言罢了。因为追溯起来,杨柳一词,早在《诗经》就出现了,《小雅·采薇》篇云:“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”可见,先秦时代杨柳一词便出现了,并不是隋炀帝赐柳姓杨才叫杨柳。南朝诗人费昶的《和萧记室春旦有所思》一诗中有关于杨柳方面的描写:“水逐桃花去,春随杨柳归。杨柳何时归,袅袅复依依。”杨柳依依,枝叶如丝,婀娜多姿,这又岂是高大挺拔叶圆的杨树所能具有的姿态?

我们如果对“杨”字追溯起来,它初时的内涵并非是指今天的“杨树”。杨,其实是柳树的一种,又叫蒲柳。在我国古代最早一部解释词义的专著《尔雅》中的《释木》篇中,就明确指出:“柽,河柳;旄,泽柳;杨,蒲柳。”说白了柽、旄、杨三者是三种不同的柳。所以杨便是柳树家族中的一种,即蒲柳,习惯称杨柳。明白了这个,便会发现平时我们有许多有意思的误解,譬如百步穿杨这个成语,百步外射穿的不是什么杨叶,而是柳叶,这个成语说的是春秋时代的楚国神箭手养由基,他能在距离细小如丝的杨柳叶百步之外而射之,百发百中,这便叫“百步穿杨”;平时我们说的观世音菩萨手持的“杨枝净水瓶”,瓶中插的是柳枝,而不是什么杨树枝;唐人刘禹锡创作的“杨柳枝词”诗体,又名“柳枝词”,而不是杨枝词;成语水性杨花,误解的人就更多了,水性大家都懂,不会误解,误解的乃是杨花。这个“杨花”不是杨树的花,也不是柳花,而是指柳絮。因为柳花跟柳絮是不同的,柳絮是指柳的种子上附生的茸毛,轻盈如无物,飘拂而不定,柳花则无此特征矣。

杨、柳在古代本是同义的,依《全唐诗话》记载,李泌曾赋诗讥讽杨国忠:“青青东门柳,岁宴复憔悴。”杨国忠不高兴,便向唐明皇李隆基告御状。但李隆基觉得这状告得太牵强了,便反诘道:“人家赋柳便是讥讽你,那如果他赋李,岂不是要讥讽朕了?”一句话便将杨国忠的无理取闹给驳回去了。那赋柳跟杨国忠有何关系呢?因为杨柳同一物,赋柳即是赋杨,杨国忠便认为人家是在影射他。

柳树有二大特征是与众不同的,一般的树枝,多是向上趋阳生长的,而柳枝一律是垂条,像垂帘一样。另一特征是枝条修长如丝线一般,只要略有清风,便婀娜起舞。诚如清人李渔在《闲情偶记》中所说:“柳贵乎垂,不垂则无柳;柳贵乎长,不长则无婀娜之致。”这是对杨柳特征很到位的总结。古往今来,因为被那些与柳相关而影响深远的历史事件渲染,逐渐凝聚出各种不同内涵的柳。

灞陵柳——折柳赠别愿君留,不胜当时万古愁,这是赠别之柳。柳因为与留谐音,古人送别,因为不忍分别之情,故常折柳相赠,也就是表达依依不舍挽留之意,象征友谊永久长存。灞陵是汉文帝的陵墓,位于西安东郊白鹿原东北角的凤凰嘴处,因在灞水旁,故称灞陵。古人的风俗,长安送友,通常是送到灞桥上分手,最早的灞桥是秦穆公称霸西戎时,将滋水改为灞水,并于河上建桥,故称“灞桥”,这是中国最古老的石柱墩桥。据《西安府志》记载:“灞桥两岸,筑堤五里,栽柳万株,游人肩摩毂击,为长安之壮观。”当似剪刀般的二月春风裁出了万条绿丝绦,柳絮漫天飞扬,那是长安灞桥最美妙的景致。大唐盛世,无论是踏青游人还是送客,无不以灞桥为热点,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篇。在古代那些穷奢极欲的帝王陵中,如秦始皇陵,汉武帝的茂陵,武则天的乾陵等,都是极尽奢华而扬名后世的。历史上却有位以节俭出名的皇帝,其墓葬全用瓦器,极尽简朴。但在文学作品中,其陵墓的知名度及受宠热度却远远超越别的帝王陵,这就是汉文帝的灞陵。据不完全统计,《全唐诗》与灞陵相关的唐诗不下百首,宋元明清以来相关的诗、词、曲等,有几千首之多。这个当然并不是因为汉文帝本人的魅力所致,而是因为其陵墓所处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使然,其陵依灞河而筑,处在关中的要冲之地,为进出长安城的必经之处。隋文帝曾在灞桥两岸广植柳树,修建驿站和灞桥亭。及至唐代,灞河两岸已是垂柳飘飘,人在灞桥扶栏眺望,那边是苍茫大地寂寞灞陵,这边是恢宏壮丽繁华长安,两边景观反差极大,最容易刺激人的神经。又唐人规矩,但送人离开长安,至灞桥即止,然后折下桥头柳枝相赠。天长日久,灞桥便成了送别圣地,折柳也蔚然成风俗了。于是“灞桥”、“霸陵亭”、“灞桥柳”、“灞上”便成了文人墨客诗词中的热词了。这个题材的作品中,首推的当然要数李白的《忆秦娥》:“箫声咽,秦娥梦断秦楼月。秦楼月,年年柳色,灞陵伤别。乐游原上清秋节,咸阳古道音尘绝。音尘绝,西风残照,汉家陵阙”。年年柳色,灞陵伤别,可谓是道尽了千古的生离死别之情,在那西风残照的黄昏,夕阳余晖洒照在汉朝天子的陵阙上,是道不尽的人间苍凉。其场景气象开阔、意境深远,却又凄婉隐恻,让人读后欲罢不能。诗仙李白另一首《灞陵行送别》同样是不可多得的佳作:“送君灞陵亭,灞水流浩浩。上有无花之古树,下有伤心之春草。我向秦人问路歧,云是王粲南登之古道。古道连绵走西京,紫阙落日浮云生。正当今夕断肠处,骊歌愁绝不忍听”。诗人在灞陵亭上送别友人,但见眼前灞水浩浩,岸上无花古树,树下萋萋春草,一条古道往西直通长安。远眺皇家宫阙上空,浮云托着徐徐西沉的落日。在这种教人断肠的凄凉气氛中,那些道别的歌,实在教人无法再听下去。诗中通过古树、春草、古道、西京、宫阙、落日、浮云等景物的渲染,衬托出深沉的离别之情,最后由视觉转换到听觉,大有余音绕梁,三日不绝的意味。宋朝的许庭,在他仅有的五首传世词作中,其中一首《临江仙》称得上是灞陵柳题材的上乘佳作:“不见灞陵原上柳,往来过尽蹄轮。朝离南楚暮西秦。不成名利,赢得鬓毛新。莫怪枝条憔悴损,一生唯苦征尘。两三烟树倚孤村。夕阳影里,愁杀宦游人”。灞陵原上,古道两旁柳树依依,路上遍地都是往来的车辙与马蹄印。这些匆匆过客,他们晨早从南方的楚地出发,一路几经颠簸,日暮西入三秦大地,追名逐利直奔长安而来。但功名富贵未必能求到,只是蹉跎了岁月,苍白了鬓发。古道征尘漫天,柳条憔悴枯损,沿途远远一孤村,只有二三棵如烟似雾疏落的柳树萧索地倚靠在那里。夕阳西下,将远游求仕者的身影拉得长一长,眼前一片荒原,举目无亲,顾影自怜,内心那股忧愁暗自生,真能让人心碎欲死。此词通过灞陵柳咏物抒情,将离乡别井宦游求官不遂的羁旅之情刻画得淋漓尽致,让人读后不胜苍桑的感慨。奉旨填词的柳三变,仕途失意,一生流连烟花柳巷,成了千古风流词人。他当年取水路离开长安,船行远了,依依不舍的回望灞桥一带,但见柳烟如雾,夕阳苍茫,风光一如前人诗中所绘,情不自禁地写下了《少年游》这首词:“参差烟树灞陵桥,风物尽前朝。衰杨古柳,几经攀折,憔悴楚宫腰。夕阳闲淡秋光老,离思满蘅皋。一曲阳关,断肠声尽,独自凭兰桡”。灞陵桥上的柔弱古柳,因为客人送别折柳的风俗习惯,以致被摧折得支离破碎,体无完肤,犹如楚王细腰宫那些宫女,已经被摧残得憔悴不堪了。夕阳惨淡苍凉,深秋时节,一曲阳关三叠,断肠声尽,无复故人,独个儿凭兰舟远眺。真个是离愁万千杂沓至,游子飘零沧桑意。

隋堤柳——隋堤柳絮后庭花,不知何处觅国家,这是亡国柳。隋堤柳是隋炀帝在大运河两岸种植的,虽然传说杨柳的称谓是因隋堤柳被赐姓杨而得名,其实这是个附会的讹传。隋朝犹如流星划过历史长空,一闪即逝。其灭亡的原因固然很多,但开凿大运河弄到民不聊生也是主要原因之一,所以隋堤柳通常成了追悼亡国题材的吟咏对象。白居易在其悼亡诗《隋堤柳》中云:“隋堤柳,岁久年深尽衰朽。风飘飘兮雨萧萧,三株两株汴河口。老枝病叶愁杀人,曾经大业年中春。……二百年来汴河路,沙草和烟朝复暮。后王何以鉴前王?请看隋堤亡国树”。其诗以汉乐府的体裁,详细叙述了隋炀帝开凿大运河,驾驭龙舟下江都乃致义军揭竿而起亡隋的故事。诗人将隋堤柳作为亡国树吟咏,吊古伤今警戒后来的统治者,应以隋堤柳作为前车之鉴,爱惜民生,不要穷奢极欲。这类题材的诗作诸多,譬如李商隐《隋宫》中云:“紫泉宫殿锁烟霞,欲取芜城作帝家。玉玺不缘归日角,锦帆应是到天涯。于今腐草无萤火,终古垂杨有暮鸦。地下若逢陈后主,岂宜重问后庭花”。帝都长安殿阁所有门户都关闭着闲置在那里,空中笼罩着一片烟霞。炀帝的意思,是想在繁丽的江都,将王宫御苑修建得更加奢华气派。如果不是皇帝玉玺被李唐抢夺去了,炀帝的龙舟锦帆或许会游遍天涯海角吧。当年收集萤火虫采光的场所只剩下了一堆腐草,再也不会有萤火了;而隋堤两旁那些古老的垂杨柳,也落得个寂寞凄冷,只有昏鸦在上面栖息啼噪了。如果炀帝泉下遇上陈后主,难道还会执迷不悟,约后主两人一起欣赏那首亡国之曲《后庭花》吗?这里诗人将两位穷奢极欲的亡国昏君放在一起吟咏,可谓是神来之笔了。唐朝诗人罗隐在他的《隋堤柳》中吟咏云:“夹路依依千里遥,路人回首认隋朝。春风未借宣华意,犹费工夫长绿条”。隋堤两岸,是依依的千里柳堤。过客匆匆,回首处,认得那是隋炀帝种植的垂杨柳。那习习的扶柳春风,其实并没有借得宣华夫人的春意,还需要一番努力,才能让那些修长的绿丝条长出来。这首悼亡诗,引用了宣华夫人来衬托杨广的荒淫无度。宣华夫人是陈后主的妹妹,隋朝灭陈后,她被隋文帝选拔为妃嫔。隋文帝惧内,三千后宫如同虚设,唯宣华夫人得宠。文帝病危时,杨广入宫问疾,却对宣华夫人一见倾心,在文帝死后,杨广甫登皇位便不顾人伦,将宣华夫人占为己有。一年之后,宣华夫人便在忧郁中去世了。

台城柳——无情最是台城柳,漠视六朝兴废烟,这是不通人情之柳。台城也称苑城,位于南京市鸡鸣山南,本是三国时代吴国的后苑城,及至东晋,由成帝改建而成。此后一直到南朝结束,这里都是历朝的政治中心及帝王荒淫享乐的场所,是六朝金粉凝聚之处。南京是六朝古都,曾经一度有说不尽的人间繁华。但这些朝代都是很短命的,你方唱罢我登场,就像走马灯一样,其兴也勃焉,其亡也忽焉。最容易触及灵魂深处,是让人体会到世界及人生的无常,无论你曾经多么显赫,但天地如逆旅,人生如过客,转眼都是烟消云散。诚如刘禹锡在他的《台城》中所吟咏:“台城六代竞豪华,结绮临春事最奢。万户千门成野草,只缘一曲后庭花”。台城作为六朝的政治中心,每朝的统治者在这里竞逐奢华,穷奢极欲,繁华盛极一时。但转眼之间,所有这些宫殿楼宇,都成了一堆废墟,只剩下蔓生的野草。为什么会这样呢?是因为像陈后主这种荒淫无度的昏庸君主耽于《后庭花》享乐不理朝政的缘故。刘禹锡吟咏台城,并没有提及这里的柳树,但轮到韦庄吟咏《台城》时,他却转换了视野,从另一角度来凭吊六朝的兴废:“江雨霏霏江草齐,六朝如梦鸟空啼。无情最是台城柳,依旧烟笼十里堤”。长江江面烟雨凄迷,江边绿草如茵。三百年间,六朝先后更迭兴亡,宛如昨梦。眼前江边只有那些精灵般的鸟儿在婉转悲啼,令人闻之伤感不已。最无情的,是那些台城古柳,它们依然勃发着生机,郁郁葱葱的笼罩着这十里长堤。往事如烟,柳亦如烟。眼前这如烟的绿柳,就如六朝旧事,都烟消云散于春风之中了。台城堤柳,它既不管人间兴亡,也不管诗人的怆然涕下,它本植物,只是遵循着四季的自然规律而生发凋零,不存在人类的七情六欲。它的一切感情色彩都是人为赋予的,人的心情好,自然便觉得它柔弱多情;心情痛楚,自然便觉得它无情无义了。怨柳无情,无非是借物宣泄诗人的无限幽伤而已。正如“青山依旧在,几度夕阳红”一样,台城柳也是“依旧烟笼十里堤”。自然景物相对来说,是长久的,而人事则如过江之鲫,转眼便物换人非,空余沧桑而已。当年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。六朝金粉秦淮地,堤柳轻烟人世间,这就是人世间历史的真实写照罢。诚如李益在《汴河曲》所吟咏的:“行人莫上长堤望,风起杨花愁杀人”,大抵也是一样的心情了。

章台柳——烟花柳巷入章台,佳人日接几君来,这是妓院柳。章台街是汉代长安的一条繁华街道,因位于战国时代秦国宫内的章台下而得名。汉后此地成了妓院一条街,于是章台逐渐成了妓院的别称。后来,唐天宝进士韩翃与章台名妓柳氏相狎,两人情投意合,私定终身,安史之乱爆发后,柳氏以色艳独居,恐不免,便落发为尼。不久,为蕃将沙吒利所劫,颇受专宠。京师收复后,韩翃派人到长安寻找柳氏,用白布袋装了一袋碎金,并于袋上题了一首词《章台柳·寄柳氏》:“章台柳,章台柳,颜色青青今在否?纵使长条似旧垂,也应攀折他人手”。词中开篇用叠句相呼唤,表达了作者强烈的相思怀恋之情。柳氏当年“颜色青青”国色天姿还在否?即使婀娜多姿的身段依然不减当年,料想在这兵荒马乱之秋,也早已经落入他人之手,沦为他人妇了吧?短短几句词,将作者的思念与忧虑、盼望与失望、侥幸与不幸、揣测与不安等复杂的矛盾心态描绘得活灵活现。可谓情真意切,感人肺腑而催人泪下。这是发生在怡红院的真正爱情故事,也是为什么妓院叫烟花柳巷,嫖娼狎妓叫眠花卧柳的因缘了。

沈园柳——沈园柳老不吹绵,阴阳相隔望眼穿,这是相思悼亡柳。沈园柳说的是陆游与唐婉之间那段凄美的爱情故事。陆游与前妻唐婉的爱情,可谓是天作之合,神仙眷属。但偏偏为狠心的陆母所不容,硬生生的棒打鸳鸯。陆游为此相思懊悔终生。唐婉虽改嫁他人妇,但未能忘情,终究郁郁而终。他们的爱情故事,是一个千古遗恨的咏叹调,沈园中夫妻双方唱酬的两首《钗头凤》,更是千古传诵不衰。而陆游晚年的《沈园二首》中,便有专门咏柳悼亡妻的场景,被后人称作“沈园柳”:“城上斜阳画角哀,沈园非复旧池台,伤心桥下春波绿,曾是惊鸿照影来。梦断香消四十年,沈园柳老不吹绵。此身行作稽山土,犹吊遗踪一泫然”。这两首绝句是陆游晚年之作,相距沈园邂逅前妻唐婉作《钗头凤》之时已经四十余年了,但诗人对亡妻的缱绻之情丝毫未减,反而日久弥深。第一首回忆被迫休妻后与唐氏在沈园偶然邂逅之事,笔墨间充斥着悲戚幽伤之情:斜阳晚照,军号哀鸣,四十余秋,物换人非,沈园已三易其主,非复旧时的亭台楼阁,但池下春波荡漾,当年与心上人在此邂逅,她那沉鱼落雁的芳容,就如《洛神赋》中“翩若惊鸿”的神女一般,飘然落在春波之上,呼之欲出,隐约可见。但这光景只有长留于梦中追忆,现实是不可能再有了。因为伊人早已香消玉殒,这四十多年来,沈园的柳树也已经垂垂老去,甚至连柳絮都已经没有了,而诗人也感慨自己行将就木,黄土已经埋到脖子上,很快便会化作会稽山上的一抔黄土,但仍然痴心不改,对爱妻不能忘情,独个儿来到沈园,在当年邂逅之处,孑然凭吊伊人的遗踪而潸然泪下。像陆放翁这样矢志不渝一往情深的文艺老男人,历史上恐怕不多见吧。

寒食柳——寒食插柳驱鬼魅,更为福荫存希冀,这是祈福柳。寒食节与清明挨在一起,有许多一直沿习至今的风俗,如踏青、上坟等。其中寒食节插柳,像重阳登高插茱萸一样,在某些地区流行很广泛,早在南北朝《荆楚岁时记》中,就有“江淮间寒食日家家折柳插门”的记载,安徽、苏州等地还盛行戴芥花,佩麦叶来代替柳枝。至于地域不同,插柳的方式亦有异,据不同地域史籍记载,有“插柳于坟”、“折柳枝标于户”、“插于檐插柳寝灶间”、“亦戴之头或系衣带”、“瓶贮献于佛神”、“门皆插柳”种种不同。甚至民间还流传有“清明(寒食)不戴柳,红颜成白首”之说。为什么这样说呢?因为有心栽花花不发,无心插柳柳成荫。柳枝是很容易成活、生命力极强的植物,插柳便代表着生机勃勃,喜庆连绵之意。另外还有传说柳枝能辟邪驱鬼,也有传说当年晋文公放火烧山逼介之推下山,没想到介之推与其母亲竟抱着柳树被活活烧死了。后来此柳复活,晋文公便赐名清明柳,于是便有了折柳为圈戴头上以资纪念介之推的传说。以上是关于寒食柳风俗的种种由来。关于吟咏寒食插柳方面的诗词,相对来说要少些,其中南宋的张炎的一首词《朝中措·清明时节》颇有代表性:“清明时节雨声哗,潮拥渡头沙。翻被梨花冷看,人生苦恋天涯。燕帘莺户,云窗雾阁,酒醒啼鸦。折得一枝杨柳,归来插向谁家”。张炎是南宋末年的词人,堪称宋词最后一个压轴音符。他生于名门望族,才华横溢,前半生锦衣玉食。临安被元军攻破后,正处于而立之年的他,便被元军抄了家,从此过上国破家亡、颠沛流离的潦倒生活。此后穷困潦倒,贫困不能自给,最终落魄到郁郁而终。他的词,正如杜甫的诗,寄托着他所遭受的家破人亡之痛,备极苍凉,是南宋末年的时代呼声。了解作者的身世,我们再来读他的这首作品,自然更能深刻体会其中的况味。有别于唐人的清明时节雨纷纷,他的清明是倾盘大雨,潮水将渡头的沙子冲得惊惶失措,奔走天涯的浪子,惶惶不可终日,对于眼前的带雨梨花,再美亦无心欣赏,反倒被梨花冷眼相看了。而眼下 “燕帘莺户,云窗雾阔”,这些风月场所也只能暂藉借酒消愁,麻醉自己而已。但酒醒之后,但闻窗外归鸦噪晚,眼前已经是客去楼空,只剩寂寞了。此时作者怏怏行出烟花柳巷,醒起当日是寒食节,便习惯性地“折得一枝杨柳”,准备带回家门口插上去祛邪。但猛然醒悟——“归来插向谁家?”浪迹天涯羁于逆旅之人,哪里会有自己的家门呢?那种飘零无着,欲归无处的悲凉,瞬间已弥漫了整个宇宙,可谓是断肠之笔,让人读后唏嘘不已。古话说,宁为太平犬,莫作乱世人,大概便是这种意思了吧。

左公柳——杨柳春风度玉关,季高西域薄云间,这是造福柳。王之焕《凉州词》中的名句“羌笛何须怨杨柳,春风不度玉门关”,几乎是没有人不熟悉的。但晚清名将左宗棠,他就曾在大西北栽了绵长数千里的杨柳,可谓是将春风引到了玉门关去了。左宗棠字季高,湖南湘阴人,晚清著名的儒将。自幼生活于湘江之畔的他,对绿柳有着特殊的感情。当年他率领湘军去收复新疆,习惯生活于南方湿润气候的湘军,对漠北干燥的气候深感不适,许多将士都水土不服。左公遂命令军队沿途大力栽种杨柳和沙枣树,名为道柳。这样大有巩固路基、防风固沙、限戎马之足、方便行人乘凉等好处。大军所到之处,杨柳油然成林。据左公自己记述,光是从陕甘交界的长武县境起到甘肃会宁止,植树便逾二十六万株。让干旱的河西竟然形成一道连绵数千里绿柳帷幄,堪称塞外奇观。但沧海桑田,至今已逾将近一百五十秋,昔树的左公柳多已枯死,现存的大约也就剩下不到二百棵了。左宗棠的部下杨昌浚曾有诗吟咏其事:“大将筹边尚未还,湖湘子弟满天山。新栽杨柳三千里,引得春风度玉关”。诗人途经甘肃至新疆的大道,一路看见湘军所植的道柳连绵不断,直通云汉,于是写下了这首绝句,纪其盛事。

同样是植柳,隋炀帝植隋堤柳,导致亡国,招致了千古骂名;而左宗棠也是大规模的植柳,却传诵至今,成为美谈。同一举措,毁誉大相径庭,可见用心不同,结果自然大是不一样。其实柳之种种,最令人依依不舍的,无非柳永的“杨柳岸晓风残月”,那是见证了朝朝暮暮的情侣不得不天各一方忍作别离的杨柳,教人惆怅伤神不已;而最迷人的杨柳,自然莫过于欧阳修的“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”了,那才是人间最赏心悦目、令人陶醉而依恋不舍的浪漫杨柳罢。

杨柳依依,真有意思

梁国德,岭南洪拳名家,广东省武术协会会长,广东省社科院国学研究中心理事长,广东省象棋协会名誉会长,工商管理博士。工作之余研习经史,旁涉诗文,笔耕不辍,作品散见于《人民日报》《中国日报》《诗刊》《诗词百家》《中华诗词》《环球日报》《南方城市周刊》《诗词月刊》《当代诗词》《岭南诗歌》《诗词报》《高凉诗词》《新华在线》《广州日报》《茂名日报》等。主编《国德教育》文集,著有《国德强企》《广东武术简史》《中国南棍实战教材》《粤西洪拳十大形》《狮马双形拳》《踏破岭头云诗集》《片帆词集》《剑气楼随笔》《祖师西来意》《坛经一滴》《晏然自若》《列子初探》《说苑随想》《史海遗珠》《吕览别裁》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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