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俺奶的铁勺林涛散文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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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上题目这几个字时,脑海里就浮现出温暖的灶膛,俺奶慈祥的面庞,热油炒菜的刺啦声,弥漫在昏暗灶房里的葱香……那一幕一幕的场景如同过电影一般,再次将我的记忆拉回到七十年代,那个贫穷,祥和,快乐的农村……我的家乡在关中地区长安县少陵原上的旧寨子,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,守护着不太肥沃但勉强能够让人们填饱肚子的不多的土地。俺太爷生育了三个儿子,俺爷排行老大,太爷会箍桶的手艺,从小耳濡目染,俺爷二爷三爷也学会了箍桶,除了农忙,闲暇挑着担子,经常走街串巷靠给人箍桶赚几个零花钱贴补家用。听父亲说俺奶是兴平建章仪人,小时候和家人讨饭来到少陵原,后来俺太心生怜悯收养了俺奶,长大后嫁给了俺爷,成为俺崔家门户中第一个媳妇。俺奶从小吃尽了苦,身板硬朗,又是大脚,是干农活做家务的一把好手,深得俺太的喜欢。俺奶一生生育四个子女,两男两女,父亲排行老二,二爸为小,父亲上面有一姐,下面一妹。姊妹四个,在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年代,俺奶硬是用勤劳的双手和家人们从贫瘠的*土地里刨出勉强填饱肚子的吃食,任凭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将自己的青春压榨得不留丝毫,只剩下拄着拐棍苍老的身影在风雨里飘摇……从记事起,俺奶在我的脑海里就是一位老人的形象。斜襟带盘扣的深色粗布衣服,蓝白相间的大格子手帕包裹在花白的头发上,黝黑布满皱纹的面庞,看着我时不由自主流露出慈祥的微笑……所有的一切记忆铭刻于心,愈久弥坚……老屋的南边是村里的柿子园,深秋季节,柿子熟了,一个一个似红灯笼般挂在树梢,无不在诱惑着树下玩耍着的小伙伴儿。一阵风吹来,熟透了的柿子就会落下来,落在地面上摔得稀巴烂。这也无妨,我们会一拥而上,小心翼翼地提起柿子皮,你一口我一口的吮吸着如蜜一般的柿子肉和汁,全然顾不了黏在上面的土坷垃。有一次,一个柿子掉在了身旁的草丛里,近水楼台,我一步扑上去抢到了手里,那是一个晶莹剔透的柿子,由于掉进了草丛,皮儿一点都没有破,红透的皮儿,上面是一层薄薄的白霜,特别诱人。没等小伙伴儿反应过来,拿起来就往家里跑,穿过了街道,跑进了院子,边跑边喊:“奶——奶——给你吃柿子——”当我即将跑进厨房的那一刻,俺奶养的芦花鸡受到我的惊吓,从我脚边腾空而起,我没有把握住平衡,摔倒在地,左边的眼眶也正好磕在了厨房门的门槛上。顿时,鲜血淋漓,我嚎啕大哭,俺奶顾不得两手的面粉,把我抱起,看着我满脸鲜血,也吓哭了……后来在村子的医疗所,让赤脚医生方兴哥做了简单的缝合包扎后,俺奶才平静下来,至今,那道疤痕还清晰的留在我的眼眶上。老屋的院子里,俺奶养的芦花鸡咯咯哒的下蛋了。俺奶从鸡窝里把鸡蛋拿出来,搂着我坐在厨房的灶膛里,让我闭上眼睛,用刚下的鸡蛋在我的眼睛上轻轻地摩挲,蛋刚下出来,还是温热的,在眼皮上轻轻滚动着很是舒服,俺奶在我两只眼睛上一边做着相同的动作一边说:“俺娃不要动,这对眼睛好滴很!以后俺娃就是千里眼,千里眼,看滴远,一眼看到山那边,山那边,山那边,俺娃滴媳妇擀面面……”手上动着,嘴里念叨着,直到鸡蛋的温度逐渐褪去,我则舒服地躺着,有时竟然甜甜地睡过去……逐渐散去温度的鸡蛋,俺奶是不会积攒起来放进案板下面粗陶罐里的。俺奶会从案板下面取出一个铁勺,那是一个在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会有的铁勺。铁勺不大,碗口大小,里面黝黑发亮,外面被锅烟灰覆盖黑漆漆一片,铁勺有一个短短的空心的把儿,空心的把儿里是俺爷用榆木削的一根木棍儿塞在里面,木棍儿有两尺长,已经被俺奶粗糙的大手磨得油光发亮。俺奶取出铁勺,嘴对着勺口“噗”的吹一口气,里面的灰尘瞬间就灰飞烟灭了。俺奶又从窗台上取出一个油瓶,油瓶里插着一个筷子,俺奶一手倾斜着拿着油瓶,一手拿着筷子,筷子出了油瓶,筷子头上沾满了晶莹的油滴,滴落在亮晶晶的铁勺底部,俺奶拿筷子的手会反反复复在油瓶子里进出好多次,铁勺底部的油很明显比给大人们炒葱花时的油要多好多滴。滴完油,俺奶将铁勺塞进锅洞,放在燃烧的柴火上,这时我会争抢着扶着铁勺把儿。望着旺旺的灶火将铁勺底部的那点油烧得冒烟了,俺奶取出铁勺,放在地上,将刚刚冷却的鸡蛋在勺沿儿猛的一磕,两手的大拇指瞬间掰开蛋壳,只听“呲喽”一声,蛋清包裹着的蛋*掉进了热油里,迅速的冒着泡儿,这时,俺奶会拿着筷子迅速的把蛋清蛋*搅拌均匀,然后再放进锅洞,然后再快速拿出,然后取出再紧急翻炒,然后再放进锅洞……在铁勺的一进一出中,厨房里弥漫着炒鸡蛋的香味早已让我垂涎三尺了……坐在厨房里的柴火堆里,坐在一手拿着铁勺一手拿着筷子的俺奶的对面,望着俺奶黝黑但慈祥的面庞,我一口一口吃着俺奶喂到我嘴里用铁勺炒的鸡蛋,那种滋味,那个场景,任何文字都不可能淋漓尽致的表达出来……那个年代,铁勺是家家户户的必需品,每家每户都有一把铁勺,铁勺在那个年代其实就是日常家用的炒锅。除了逢年过节,家里来客,才在锅里炒菜,平时吃饭就是用铁勺炒一些葱花或者韭菜之类的菜下饭,一大家子每天就炒这么一点,每人平均下来就是那么一筷头儿。即便是那样艰苦的日子,在俺奶的操劳下,一大家子的日子也过得祥和而快乐。我感冒了,咳嗽打喷嚏,清鼻能流到嘴里,这个时候,俺奶总会有她的办法。俺奶让我坐在厨房灶膛的小凳子上,拿来缝衣针,又找来一张包点心的*麻纸,然后放在手里使劲的揉搓,直到麻纸被揉搓的软软绵绵。俺奶嘴里念叨着:“俺娃不要哭,俺娃不要嫌疼,奶给你撬(长安话qiao轻声)一下,吃一碗方方子,马上就好了!”为了吃那一碗好吃的方方子,我则乖乖地坐在俺奶前面的小凳子上,等着俺奶的土方子给我治病。第一针从眉心处开始,俺奶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捏起我的皮肤,右手拿缝衣针的针尖迅速地挑破皮肤,我浑身僵硬,吓得一动都不敢动,似乎都能听到针挑破皮肤细微的“啪”的一声,还没有顾及上疼痛,俺奶左右手的大拇指食指就开始使劲挤压那个针眼了,这个时候,我疼得直往后躲。俺奶则念叨着:“不疼,不疼。你看这血黑的,黑血一放,俺娃的病就好了。”一边念叨,俺奶迅速地用*麻纸擦拭着刚刚挤出来的鲜血,反复多次,直到挤出来的血变得鲜红,这才结束。然后又是左右两边的太阳穴,最后是脖子下边的喉结处。这四处“放血”完成,俺奶才会舒一口气,和蔼地对我说:“俺娃耨(nou二声),奶再给你擀一碗方方子一吃,你的病就好了!”俺奶没有从面瓮里,而是从板柜里面的一个面口袋里挖了一碗白面出来,和上水,开始揉面,擀面,我坐在灶膛里的小凳子上看着俺奶麻利的为我做的这一切,心里暖融融的……面擀好了,俺奶麻利地把面切成正方形的大面片,然后搂着我烧锅炒菜。俺奶再一次取出那个油黑发亮的铁勺,又对着铁勺“噗”的吹一口气。俺奶取出油瓶,这一次,俺奶拿出了油瓶里面的筷子,直接拿起瓶子给铁勺里倒了好多清油,然后将铁勺塞进了灶膛。葱花,姜末俺奶早已切好,放在粗瓷碗里备用,油冒烟了,俺奶将葱花倒进了铁勺,葱花和热油在不大的铁勺里欢快地跳跃着,俺奶给里面加了少许的盐和调和面,用筷子搅拌均匀,又将铁勺塞进了灶膛,不一会儿,厨房里就弥漫着诱人的香味。水开了,揭开锅盖,热气弥漫在不大的厨房里,雾气腾腾,俺奶迅速的将又白又薄的面片投放进锅里,盖上锅盖,我则在一旁使劲儿地“噗哩噗嗒”拉着风箱。细碎的姜末被俺奶放进粗瓷碗底,再放盐,油泼辣子,倒酱油,醋,最后把铁勺里面的所有葱花全部倒进碗里,又从翻滚着的白面片的锅里舀了一大勺面汤,先倒进铁勺里,摇了摇,然后再倒进粗瓷碗中,瞬间,一碗飘着油花花让人流口水的酸汤汁就弄好了。锅两开后,方方子熟了,俺奶用灶笠捞起雪白的面片,倒进了碗里,至此,一碗五颜六色,香气扑鼻的酸汤方方子就呈现在案板上。俺奶从案板旁边的箸蒌里抽出一双筷子,搅拌均匀,嘴里说着:“快来吃,俺娃趁热吃,出一身汗,病就好了!”望着眼前色香味俱全很少吃的白面方方子,我早已垂涎三尺了,三下五除二,不一会儿功夫,粗瓷碗已经见底,连最后一滴汤汁都被我仰头倒进了嘴里……此时此刻,我早已大汗淋漓,衣服被汗水浸湿,塞了棉花般的鼻子已经呼吸顺畅,伤风感冒已好了一大半儿。俺奶在旁边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,满脸的皱纹早已乐开了花……岁月蹉跎,世事变迁,如今,曾经家家户户炒菜的铁勺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,已经很难再找到它的踪迹了。家乡旧寨子拆迁,在老屋的大板柜下面,俺奶用过的那把铁勺竟然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。捧在手里,如同故友重逢,竟然让自己唏嘘不已。铁勺锈迹斑斑,再也找不到油黑发亮的痕迹,曾经被俺奶粗糙的大手磨得油光发亮的木把儿,如今也已经变形沾满了霉变的霉点……如获至宝,我迫不及待地收拾干净,虽然再也不能恢复到曾经的模样,但铁勺中蕴含着的那份情感却永远日久弥新,不曾忘却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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