伏龙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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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12/21 17:44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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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胡小伟提心吊胆地走出山坳,又顺着曲径穿过一片竹林。出竹林,沿着曲折的小路继续前行。

小路的右边,是流水潺潺的小溪。溪水随着地势,时而缓行,时而急行。缓行时,水声轻柔。急行时,撞击到石头,泻入稍有落差的低处,变换了节奏。此起彼伏,演奏着一首动听的曲目。溪水中,明月在欢快地起舞。

小路的左边,是名叫月牙弯的稻田。有一部分晚稻,已经收割。没收割的,温顺地弯下腰,扑向大地母亲的怀抱。

胡小伟又走了几百步,就到了一栋土木结构的瓦房前。房后,是一座树木葱茏的小山。一棵参天的枫树,特别显眼。房子的左边,是菜地、稻田。房前的场坝边,有花圃和几树川桔。今年风调雨顺,桔子结的特别多。红红的桔子,把树都压弯了,用几根竹竿支撑着。房子的右边,是猪圈和牛圈。圈旁,有几株桃李。圈后,是一片翠绿舒展的芭蕉。

站在这栋瓦房前,胡小伟恐惧的心,早已平静了下来。

这栋共三间的瓦房,是胡小伟的家。居中是堂屋,堂屋的正中墙上,悬挂着伟人的相。伟人的相下面,供着家神。家神前面,放着一张用餐的四方桌。四方桌左右,摆着几把椅子。椅子后面的两厢板壁上,糊着旧报纸和香烟盒。

东西两大间,用板壁隔断成了四小间。

东边两小间,里面一间,是胡小伟父母的卧房。房间里有几件陈旧的家具:一个油漆脱落的大衣柜,一口箱角穿孔的大木箱,一台腐朽断腿的木抽屉,再就是一张产自上个世纪的踏板床。卧房外间是厨房,厨房里的摆设更简单:一个烧柴禾的灶台,一口石水缸,一架碗柜和几个泡菜坛子。

西边两小间,里面的一间,是取暖、熏腊肉的火坑屋。屋里放了些农具,还堆了些红苕和玉米。火坑屋外面的一小间,是胡小伟两个哥哥的卧房。卧房里摆着两架单人床,一张抽屉。板壁上贴着霞、玉、芳、红的玉照。

小时候,胡小伟在这间屋里和哥哥们挤着睡。后来胡小伟渐渐长大了,又有点怕他比较严肃的大哥,也渴望有一个单独属于自己的空间,胡小伟就在燕子楼上,给他自己安了个小窝。(燕子楼,是堂屋前面的三分之一,上面安上楼枕,楼枕上铺上木板,用来存放粮食。因为:每年春来燕归,燕子都是在堂屋前面的屋檐下筑巢,所以叫燕子楼。)

胡小伟挺满意他自己在燕子楼上安的那个窝。他的床,是连在一起的三口储存粮食的柜子。中间柜子的上方,有一个小天窗。

夜空晴朗的夜晚,胡小伟可以躺在床上,望着天窗外的星空入眠。春暖燕归,胡小伟可以听着天窗外燕子的呢喃醒来。唯有不足的是,胡小伟要求胡老汉装个电灯,以方便躺在床上看书,可胡老汉没同意。胡老汉说:“堂屋里有电灯,可以照到上面,再安一个电灯,岂不费电。”

此时,胡老汉和胡妈妈,还在堂屋里的电灯下忙活着。

胡妈妈在挑拣、捆扎从自家地里摘回的蔬菜。

胡老汉在挑选、分级瓜果。

这些瓜果,是胡老汉来回走几十里山路,去一个很偏远的村子,低价收购回来的。

因为那个村子,离芭蕉镇太远,交通还不便。当地的人,看着吃不完的瓜果蔬菜烂在地里,也不挑到芭蕉镇来卖。因为他们挑来卖一趟,来回要耗费一天半的时间,还卖不了几个钱。

胡老汉看准这是个商机,便长途跋涉、忍饥耐劳,去那个偏远的村子,低价把那里的瓜果蔬菜收购回来,以此赚个十块八块。

胡妈妈见胡小伟这么晚才回来,笑骂道:“你个小崽崽,玩到这时候才回来,你大哥早都睡了。你晚上不早睡,早上睡不醒。你明天早上,要是再睡懒床,不把我下午给你安排的任务完成,你小心我的鞭子,要吃肉哦。”

胡妈妈交代的任务,胡小伟从来不敢马虎。胡小伟忙煞有其事地保证说:“娘亲大人请放心,孩儿保证完成任务。”

胡妈妈慈爱地瞪了胡小伟一眼,才说:“整天不好好讲话,油腔滑调的,小心我揪你的耳朵。”

胡小伟顽皮的朝胡妈妈吐吐舌头。

胡小伟见胡老汉挑选的瓜果里,有个桔子又大又红,伸手拿起来就要掰开吃。

胡老汉赶紧制止,说:“你咋这么馋嘴?这好的,是要卖钱的。”

胡小伟只好把桔子放下。

胡老汉在挑选出的,伤了皮的桔子里,挑出一个最红最大的,递给胡小伟,并说:“吃这个,这个一样甜。”

胡小伟把桔子接到手里,掰开后,先给双手不得闲的胡妈妈喂了一瓣。又掰开一瓣,向胡老汉嘴里喂去。

胡老汉笑着摇头不吃,并说:“塞你的牙缝都不够。”

胡小伟自己美美地吃了起来。

胡妈妈吃罢,一个劲地说:“这桔子好甜。”

胡小伟吃完桔子,又略坐了一会儿,才爬上燕子楼他的小窝,睡觉去了。

第二天,天才微微亮,胡妈妈就把这几天累的,睡觉都不想翻身的胡大哥,叫起来一同去田里,收最后一片稻子去了。

胡老汉也挑着上百斤的瓜果蔬菜担子,去芭蕉镇贩卖去了。

胡小伟回到梦中,继续游山玩水,悠哉悠哉。突然,胡小伟看见胡妈妈手里拿着藤条,迎面朝自己走来,心里一紧张,又醒了。胡小伟害怕梦境变成现实,赶紧就起了床。

虽然没能睡上懒觉,但是胡小伟的心情,还是很愉悦的。

胡小伟推开吱呀乱叫的大门,遥见群山雾绕,旭日将出。晓风徐徐,鸟鸣深树

胡小伟走到场坝里,看了一回家里的大公鸡:

大公鸡体态雄健,羽毛鲜亮,似帝王一般的,和它的‘妻妾’们在游园。大公鸡兴致很好,它在月季花旁,把它的一个‘美妾’给临幸了一番。

一旁的老猫不好意思看,卷身缩脑地趴在柴垛子上,假装睡觉。老猫看见胡小伟走过,半睁开眼,‘喵,喵’的叫了两声,给胡小伟请了个早安,然后继续卷身缩脑地趴着睡觉。

正气的大黄狗,非常鄙视大公鸡有伤风化的行为,便一阵风似地扑腾过去,把大公鸡连同大公鸡的‘妻妾’,都吓地跑进了芭蕉林里。大黄狗跑回胡小伟身边,又是挨又是蹭,尾巴都快摇掉了,向胡小伟讨好。

大黄狗见胡小伟没打算给它什么赏赐,大黄狗有些失落。正好,小松家的母狗花花从门前跑过,大黄狗撒着欢就追了上去……。

胡小伟戏看了一回鸡、猫、狗,才朝牛圈走去,去执行胡妈妈交给他的任务:放牛,割草。

胡小伟往背篓里放了本闲书,背上背篓,牵着牛,吆喝着小牛犊,往放牛的地方大湾山走去。

胡小伟路过吴有钱家门口时,吴有钱的媳妇,和陈老四的二嫂在吵架。

顺便介绍一下:吴有钱是吴有金的三弟。他们一共四兄弟,吴有金是老大,老二吴有银,就是住在谭家院子的吴老二。老三就是吴有钱,老四叫吴有本。

或许是他们的爹,当初给他们四兄弟取名时,心中渴望孩子们将来都好。想到吴和吾同音,吴和我有点近音,不管怎么念,都可以理解成:吾有金,吾有银,吾有钱,吾有本或是我有金、我有银、我有钱,我有本。可惜老爷子少思虑了一层:吴和无还同音,无就是没有,那名字里就包含了没有金,没有银,没有钱,没有本的意思。

介绍完吴家兄弟,顺便介绍一下陈家兄弟:陈老四他们也是四兄弟,老大叫陈天福,老二叫陈天禄,老三叫陈天寿,陈老四叫陈天喜。福禄寿喜,也是起得好名。

吴陈两家,在村里都人丁兴旺。吴家有一位特能干的媳妇,她就是吴有钱的媳妇李菊英。

李菊英干农活和家务没得说,吵架更在行。她和村里百分之八十的媳妇都吵过架,未逢敌手。

今天,她和陈天禄的媳妇又吵起来了。她们为什么吵?说出来,也就是比芝麻粒还小的一点事:陈天禄家的猪私逃出圈,跑到吴有钱家的菜地里,拱了几颗白菜。

本来,这是件不值得一吵的小事,可因为上半年她们两家,因为类似的一件事吵过,那这次就不得不继续接着吵。

上半年的事是这样:吴有钱的孩子吴小松,放牛的时候没看管好,牛啃了陈天禄家地里的三十几颗苞谷秧。

损失三十几颗苞谷秧,对陈天禄家来说,绝对算是大事。

陈天禄家三个孩子五口人,两个最小的孩子,是分田到户以后出生的,没有分到土地。一家五口人,就靠三个人分到的两亩多地里的收成,来解决温饱及一切家用开销。

陈天禄两口子,把他家两亩多地里的每棵庄稼,看得比幺儿子还宝贵,伺候的比爹娘还细心:播种之前,为了让土壤疏松,地最少要翻两遍。播种时,恨不得拿尺子量,怕种得太密影响高产,怕种得太稀浪费了一寸土地。等到出苗了,地里绝不允许有一棵杂草。因没钱买化肥给庄稼补充营养,就用大粪代替。为了多攒些大粪,陈天禄在外有尿了,都是憋回家里再撒。

那次被吴有钱家的牛,啃掉的三十多棵苞谷秧,长得茎粗叶肥,绿得发亮。陈天禄的媳妇根据苞谷秧的长势判断:每棵苞谷秧,将来能结两到三穗玉米棒子,每个玉米棒子,至少有三到四两玉米。那被吴有钱家的牛,啃掉的损失,有三十斤玉米左右。陈天禄的媳妇这么一想:天呐!三十斤玉米,掺上红苕吃,可是一家人半个月的口食啊!陈天禄的媳妇当时也顾不得邻里情面,硬是要吴有钱家赔偿了损失。

吴有钱家的李菊英虽然厉害,可不占理,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,赔了二十五斤玉米给陈天禄家。赔出去二十五斤玉米,对李菊英家来说,也是笔不小的财富支出。李菊英一是心疼,二是泄愤,事后把吴小松一顿胖揍。揍的那个狠啊!吴小松现在想起来,都还心有余悸。

今天,陈天禄家的猪,拱了吴有钱家的白菜,李菊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。

“赔,赔,赔,”李菊英指着陈天禄的媳妇吼道:“我当初赔了你的损失,今天你要赔我的损失。”

“我赔你,几棵白菜我还赔得起,我还多赔你几棵,你不用吼得那么大声。”陈天禄的媳妇回答。

“哼,就赔几棵白菜,你想得美。”李菊英抢过话说:“你当时那么会算,我今天比你更会算,你听着:今天被你家猪拱掉的白菜,可以卖两块钱,两快钱可以买六个鸡蛋,六个鸡蛋可以孵出六只鸡,六只鸡又能下多少蛋?我就不跟你算了,你赔我六只鸡的钱。”

陈天禄的媳妇听李菊英说完,气的回答:“你怎么这样不要脸?你直接把我的家当,全部要去得了。”

“我要你的家当有卵用。对了,你骂谁不要脸?”李菊英抓住了话柄,指着陈天禄媳妇的鼻子狠狠地骂道:“我不要脸,我偷你男人了?你个狗日的颠婆娘”

听到李菊英开骂了,陈天禄的媳妇也不甘示弱,回骂道:“你个牛日的……”

“你爹的……”

“你娘的……”

两个妇人,暂时不论猪拱白菜的事了,彼此对骂了起来,什么难听,骂什么。后来,忽觉得不过瘾,就发展到揪头发,挠脸,撕衣服,拽鞋子……。

二人最后怎么结束,胡小伟不知道。

因为:胡小伟不敢去劝架,就牵着牛,赶着小牛犊,走远了。

胡小伟后来听说:村里的头号人物,谭老大出面调停,陈天禄家赔给吴有钱家四块钱,才把猪拱白菜的事给了了。

猪拱白菜这天,吴有钱和陈天禄,都去芭蕉镇赶集去了。他俩还相约,偷偷上馆子喝了几杯。

胡小伟牵着牛,来到了大湾山。胡小伟把牛绳挽在老牛的角上,让老牛和牛犊,自由的到溪边饮水、吃草。

胡小伟本想找个地方坐下来,看他的闲书。可他还是忍住了,他要先割满一背篓草。他必须要把这任务先完成了,因为不完成任务的教训太深刻了。

那是前年,胡小伟也是在这里放牛割草,因玩得入了迷,到要回家的时候,背篓里还是空的。

胡小伟当时灵机一动:砍了两根木棍,横竖支在背篓口上,上面放上几把草,看上去就像满满一背篓。

不巧,胡小伟那天快走到牛圏的时候,胡妈妈正好从屋里出来碰见。

胡小伟当时就慌了,可他还是装作背得很吃力的样子,打算敷衍过去。

可胡妈妈不知道,胡小伟一副吃力的样子是装的。

胡妈妈走过来,要把背篓接过去。胡妈妈双手一托,背篓轻得跟鸿毛一样,胡妈妈当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。胡妈妈只对胡小伟说了一句话:“你,站在这里,不许动。”

胡妈妈说完,转身走了。不一会儿,胡妈妈手里拿了一根楠竹枝条,走了回来。

胡妈妈也不说话,先往胡小伟屁股上几下狠抽,抽完才问胡小伟:“你和我玩鬼心眼子,你以后还敢不敢了?”

这楠竹枝条,又细又软,抽在身上虽不伤筋骨,却也有些疼。

胡小伟疼得眼泪汪汪,忙回答:“妈,我以后不敢了。”

胡妈妈说:“好,你记住这顿打,别让我以后再打你第二次。”

胡妈妈很少对胡小伟动棍棒,可胡小伟怕胡妈妈。因为胡妈妈教训起人来,是动真格的。不像胡老汉,唠唠叨叨的,光打雷,不下雨。

大约一个多小时过去了,胡小伟割满了一背篓草。这下,他可以安安心心地玩了。

胡小伟这时感觉肚子有点饿,就去林子里,找了两个八月瓜。又去附近的田坎边,翻出一些地枇杷。回来的路上,又打了些野板栗。

胡小伟兜着这些吃的东西,走到他经常小睡的一块岩石上坐下来。吃起了野果,看起了闲书。

蓝天如洗,白云翻飞,初秋的阳光照在身上,怪暖怪暖的。

胡小伟因为早上没睡好,又割草累了,没看几页书,胡小伟就迷迷糊糊的见周公去了。

胡小伟躺在岩石上,做着香甜的白日美梦。远处有个人,远远地看着他,并偷偷地在笑。

空山鸟语,野菊飘香。秋风阵阵,触体微凉。

胡小伟没睡多大会儿,就醒了。

胡小伟抬眼看了一下,老牛母子俩吃饱喝足,挨着躺在一起,也在睡觉。

胡小伟吃好睡足,兴致很好。

回家还早了点,胡小伟便从兜里掏出一块,在小溪里捡来的画石,在坐着的岩石上,写写画画起来……。

胡小伟自己正玩得很投入,背后突然“嗨”的一声,吓了他一跳。

胡小伟回头一看,是陈芳。

陈芳在对面山上拾柴禾,早看到胡小伟在这边放牛。

陈芳先没打招呼,这会儿柴禾拾满了,她才蹑手蹑脚来到胡小伟背后,吓了胡小伟一跳。

胡小伟往陈芳来的方向看过几次的,还发现了那边山溪里有只白鹤,却一直没看见过陈芳,胡小伟很纳闷。

胡小伟那里知道:他每次转头往那边看的一瞬间,陈芳都机灵的,躲在了树后面或是灌木丛下,还捂着嘴,偷偷地坏笑。

陈芳诡计得成,看着胡小伟,一脸得意地笑着。

胡小伟惊魂未定,责怪道:“丫头,荒野深山的,人吓人,会吓死人的。”

“你叫谁丫头?我可比你大了整整一天哦!”陈芳装作生气的样子,蹙眉瞪眼,噘嘴鼓腮的对胡小伟说。说完,又保持不住那严肃的样子,又笑了起来。

胡小伟看着陈芳那甜美的笑模样,心里一丝气恼都没有。

胡小伟可怜兮兮地对陈芳说:“求求你以后别这样吓我,我的小心脏受不了。”

“好吧!估计没有下次了。”陈芳说完,低头看岩石上,胡小伟所写的那几行字,是一首顺口溜。

陈芳念道:

牛官雅记

蓝天白云人字雁,绿柏红枫大湾山。

灵鹤歇足泉石畔,狡兔出没荒草间。

老牛醉饱舔犊眠,牧童困倦梦神仙。

醒罢复又闲书看,饥寻野果解饥馋。

陈芳念完,向胡小伟要过画石。略加思索后,也写了首顺口溜:

学堂归来父母差,

饭后入山捡枯柴。

回时幽谷得兰草,

植在篱边待花开。

陈芳写完,又在岩石上空白的地方画了起来。

胡小伟蹲在旁边,仔细地看着:陈芳先几笔勾出一座山的轮廓,山中再画出一块醒目的岩石,岩石上躺着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少年……。

胡小伟诗里写到的,陈芳都画了出来。最有意思的是,那只荒草中的兔子,陈芳只画出两只耳朵,半个脑袋。乍一看,兔子的小眼睛,好像还在滴溜溜地转。正幅画,线条流畅,气韵生动。

大约半个小时后,陈芳画完了。画完不尽兴,又提了几句打油诗:

割草放牛娃,拾柴穷小丫。

山间学风雅,石上作诗画。

树上老黑鸦,溪中小蛤蟆。

讥讽叫呱呱,笑掉大门牙。

陈芳写完,和胡小伟相视一笑。两个人坐在岩石上,继续开心地闲聊……。

在村里所有的玩伴中,胡小伟和陈芳最要好。说起来,他(她)们俩之间,确切的说是他(她)们两家之间,还有段趣事:

当初,他(她)俩出生时,陈芳的爸爸陈有福,盼着能生个小子,却盼来个丫头。胡小伟的爸爸胡老汉,做梦都盼着生个闺女,结果又盼来个小子。两位老汉都失望了。

有一天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候,陈有福提议,对胡老汉说:“老胡啊!咱们两家把孩子换换,你圆了闺女梦,我也圆了儿子梦,这样两全其美。”

胡老汉当时回答:“两家离得太近,这样不好,要考虑到孩子们长大以后的感受。”

胡老汉说完,见陈有福一脸失落,笑着另外提了个建议:“这样吧!咱们结亲家,我儿子就是你儿子,你闺女也就是我闺女了,这样岂不更好?”

听胡老汉说完,陈有福一脸激动,说:“好你个老胡,你算盘打得啪啪响啊!你儿子才个把月,你就想着给他订亲事,这事免谈。”

胡老汉听完哈哈一笑,说:“老陈,开个玩笑而已,你就当真了?现在新时代新社会,那还有定娃娃亲的。”

“嗯!你还看得清时代,没老糊涂。”陈有福说完,也笑了。

两位老汉没定下娃娃亲,平日里见了,却亲家长,亲家短的称呼对方,乐此不疲。

一阵秋风起,吹落了几片泛红的枫叶。

陈芳和胡小伟正聊得兴起,不想胡小伟一不小心,说了句露骨的话,陈芳的脸红到了脖颈。

陈芳不好意思,赶紧站了起来,看向远处的山峦。

胡小伟暗责自己言语冒失,还好陈芳没有生气。

胡小伟不好再言语,就一旁静静地偷看着陈芳:

微风挑起她的发丝,枫叶在她身边飞舞。她五官精致,粉面含春。眉宇间微露英气,双眸中,却又有无限的温柔;她丹唇轻启,欲说还休。

在这青山绿水间,在这浑然忘我时,胡小伟看呆了。

陈芳用眼角的余光,见胡小伟傻傻地看着自己,嗔怪着问胡小伟:“你盯着我看什么啊?我脸上有花呢?还是有字?”

听到陈芳说话了,胡小伟才回过神来,忙笑着回答:“你脸上还真是有个字。”

陈芳哼了一声,说:“你就瞎说吧!我脸上有个什么字?你给我说出来。你若说不出来,我可不依你。”

胡小伟灵机一动,回答:“你脸上有一个‘美’字。”

陈芳听后,羞怯地横了胡小伟一眼,说:“讨厌,油嘴滑舌的,不和你说话了,我要回家去了。”

胡小伟急忙道:“还早嘛!回去急什么?”

陈芳说:“还早啊!都快到吃饭的时间了。吃完饭,我还要去割猪草呢!”

陈芳说完,问胡小伟:“你现在回不回去?”

胡小伟回答:“本来还想玩一会儿,可是你要走,我还是和你一起走吧!一个人在这里,玩的也没意思。”

陈芳去背上她的柴禾,胡小伟背着草,赶着牛,两个人往家的方向走去。

一路上,不晓得胡小伟和陈芳又聊起了什么,不时地有笑声传来。

路过滚龙坝时,吴小松在稻田里钓黄鳝。

吴小松见胡小伟和陈芳,高兴的边走边聊,便鬼哭狼嚎地唱道:“夫妻双双把家还啊!”

陈芳听见,尴尬极了,抓起一把泥土,就朝吴小松扔去。

吴小松慌忙闪躲,因转身急了一点,摔倒在了水稻田里,衣裤尽湿。

陈芳解气地笑道:“你个小猴子,讨打,活该。”

陈芳说完,不再理吴小松,也不理胡小伟,快步往前面走去。

胡小伟不好意思再跟上去,所幸就停下来,和吴小松扯皮。

二人嬉皮笑脸的,扯个没完没了。只到听见李菊英呼唤吴小松回家吃饭的声音,二人才罢了。

胡小伟回到家,正赶上家里吃中晚饭。

在快活村,到目前为止,还是只吃两餐饭的习惯。早上八九点吃早饭,中午饭和晚饭合并到一块儿吃,时间在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。

为何定在这个时间吃中晚饭?是有原因的:一是干农活的大人,这时到了最疲劳,最饥饿的时候。二是肚子饿得呱呱叫的孩子们,也放学回到了家里。

定在这个时间吃饭,还有一个主要原因:能省粮食。

吃完中晚饭,就是黑的最晚的夏季,离天黑也只有三个多小时了。干三个多小时的农活,人还不怎么饿。就算饿了,晚上反正是睡觉,又不使体力,忍忍一晚就熬过去了。

每天少吃一餐饭,其节余却是惊人的。

胡小伟暗暗替他们家里算过一回账:家里现在五口人,按人均一餐八两的饭量计算,每天少吃一餐饭,其油盐酱醋的开支不算,光粮食就能省下四斤。(因为油水单薄,大人干农活很耗体力,自己又正长身体,可能还不止四斤,先按四斤粮食算吧!)家里一般是一斤大米搭配三斤红薯吃。那么每天少吃一餐,一个月下来,能省三十斤大米,九十斤红薯。一年下来,能省三百多斤大米,一千多斤红薯。三百多斤大米,能卖一百五十块钱左右,足够自己一年的学费。一千多斤红薯,添上猪草,又能养出一头三百来斤的大肥猪。肥猪按三块钱一斤算,可买九百块钱。

每天少吃一餐饭的节余,积攒起来是很可观的。快活村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家,一直保持吃两餐饭的习惯,就是这个原因。

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父辈们,就是用这样一些省钱的方式,给子女省出上学的钱,省出成家的钱,省出盖房的钱。

胡小伟走进堂屋,往桌子上一看,今天依旧是独门菜——酸辣椒焖白菜。

白菜是从自家地里摘回来的。没喷过农药,有些虫眼,却很新鲜。酸辣椒是自家用土方法泡制的,没添防腐剂,酸的自然,红的漂亮。

酸辣椒焖白菜这道菜,做法相当简单:先把锅烧红,再象征性地放上一点猪油,(奢侈的话,可以多放点,更好吃)把白菜和酸辣椒爆炒到六分熟,撒上一点必不可少的盐,再加上一点米汤,用火锅盛起来,小火煨着,就可以吃了。

看看这道菜的颜色:酸辣椒鲜红,白菜心鹅黄,白菜梗雪白,白菜叶翠绿。红黄白绿,完美的搭配在一起,赏心悦目。

尝尝这道菜的味道:白菜的鲜,和独特的酸辣融合在一起,吃罢回味无穷。

用这道菜下饭,胡小伟每餐能吃五碗饭。

边吃饭,胡妈妈又给胡小伟派任务了。

胡妈妈说:“吃完饭,你去给我捡两捆干柴回来啊!不完成任务,明天上学少给五毛钱生活费。”

胡妈妈刚说完,一向严肃的胡大哥也笑着插话:“超额完成了任务,我奖励你五毛钱。”

胡大哥最近恋爱了,心情很好。

胡小伟上初二了,平时住校。一个星期带六斤大米,三块钱菜金。

胡小伟听了他大哥的许诺,喜出望外:这个星期,又多五毛钱可以支配了。多捡一捆柴,不算个事。

胡小伟赶紧回答:“保证超额完成任务。”

……。

胡小伟吃完饭后,磨好柴刀,兴冲冲的就去后山砍柴。

不想,胡小伟去的路上,又目睹了一件类似猪拱白菜的事件。

这次事件的主角,是吴有本和陈天寿。他俩为两尺宽,三丈长的一垄地打了起来。

吴有本和陈天寿两家,各有一块地,是相连在一起的。

以前,两家的地,以一棵松树为界,一直相安无事。不想,前些时候,这棵松树大病一场,一命呜呼了。这棵呜呼了的松树,又不知被哪个拾枯柴的家伙,把树连根都刨走了。

上午,陈天寿在这块地里挖冬耕土,见吴有本不在,他就动了小心思。挖地的时候,他把吴有本家的地,侵占了两尺。

别看这只有两尺宽,三丈长的一垄地。若种玉米,大约可收二十斤。若种红薯,可收一百来斤。

陈天寿把侵占的二尺地,和他自家的地,完美的衔接在一起,又做了仔细的修饰,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。

吴有本下午也到这块地里来挖冬耕土。吴有本一眼就看出来,自家的领地被侵占了。

说实话,在这人均耕种面积不足一亩的快活村,各家都把自己的那点地,看得跟宝贝似的。几步能从东走到西?几步能从南走道北?记得死死的。

吴有本一到地里,就发现自家的地瘦了一圈。仔细一看,就发现了是怎么回事。

吴有本把陈天寿叫来地里,现场理论:一个不认,一个不依;一个耍赖,一个耍横;一个骂爹,一个骂娘。最后,一个熊抱,二人搂在一起,滚在了地上。你把我按住,我把你踹开;你摁我吃土,我喂你吃草;你黑虎掏心,我猴子偷桃……。

陈天寿还是像小时候那样,打不过吴有本。只听陈天寿“哎哟”一声,捂着裆,躬着腰跑开了,边跑边骂:“你个狗日的吴有本,又下黑手,你等着,老子呆会儿再来给你好看。”

吴有本满不在乎地回答:“老子等着你,你不来是龟儿子……”

……。

胡小伟要去超额完成任务,挣他大哥许诺的五毛钱,也就不关心这一垄地事件的下文了。

这一垄地事件,后来也不了了之。

胡小伟加快步子,往山里砍柴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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